她倉皇回頭,眼中透著不解。
「讓我送妳。」歸掣略一施力,將她拉了回來,然後伸手按下關門鍵,動作一氣呵成,根本不給對方絲毫反對余地。
這是他第一次沒過問她的意見便毅然擅自做決定,可是她一點也不討厭他獨裁的一面,反而暗自竊喜。
不過,甜蜜沒能維持太久,于嵐漪就自美夢中恢復理智。「真的不必麻煩……時間還早,我可以自己回家……」
在他深邃的瞳眸凝視下,她差點就要以為自己是他重視的情人,無心抗拒他的好意……
她的婉拒不夠堅決,不足以撼動他的決心。
到了停車場,看見他駕駛的車,她頗感驚訝。她對車子沒有研究,但還不至于連賓士都不認得。
她記得他剛進公司時,說他因為需要錢才不得不多兼一份工作。既然如此,怎麼開得起價格驚人的名車?
這疑問沒在她腦中停留太久,他便已月兌口而出。
「跟俱樂部的老板借來的。」歸掣不慌不忙的回答,應對自如。「我可是店里的台柱之一喔!」他似是而非、亦真亦假的說道。
想起俱樂部的規模與奢華程度,于嵐漪絕對相信出資者必定財力雄厚,同時擁有好幾台名車也是很正常的,單純的她毫不懷疑地接受他的解釋。
坐上百萬名車,她不由得全身緊繃、屏氣凝神,深怕自己不小心弄髒了車子會害他被責罵。
車子明明十分寬敞舒適,她卻覺得拘束極了,如坐針氈。
當越接近居住地,于嵐漪就越局促不安──雖然貧窮不是她的錯,但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既老舊又狹小,那會令她難堪。
「麻煩你,前面路口停車就可以了。」于嵐漪要求道。
「到了嗎?」歸掣減緩車速,確認道。
「嗯……」她撒了謊。
這里到她家其實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走路最快也要二十分鐘左右,但她故意選擇在四周皆是新建公寓的路段下車,營造出她住這附近的假象。
頭一次,她有了欺瞞的念頭,她暗暗發誓僅此一次,她不會再讓任何人送她回家。
道過謝,她解開安全帶下車,站在一旁打算等他離開,自己再慢慢步行回去。
目送他的車子開走後,于嵐漪終于松了一口氣,但神情卻顯得落寞。她對自己無法坦承的行為感到無比厭惡。
從來沒想過,喜歡、在乎一個人,反而需要如此費盡心機。
為的,只是保有也許根本不存在的、所謂她的形象……
愛一個人,原來,是疼痛的。
由于沉浸在懊悔與自責的情緒中,于嵐漪始終沒有察覺身後有一抹身影迅速的靠近她──
「還要走多遠才到?」
耳畔赫然響起的聲音,狠狠地嚇了她一大跳,也徹底喚回她遠揚的思緒。「歸掣?!」她略嫌蒼白的臉上有難掩的慌亂。
「怎麼不讓我送妳到家?」他不解的追問。
她的見外,令他有些不悅,語氣冷硬許多。
「嗯……」于嵐漪垂下眼簾,抿著唇,無言以對。
遍掣睨著她沉靜的側臉,不禁陷入沉思。
他發現,她看似溫和柔順,實則築起一道又高又厚的心牆,嚴密的防御著,杜絕有人進駐。
單純沒心機的個性,卻又似乎刻意隱瞞著什麼,若這是她引起他注意的手段,那麼他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成功了。
溫柔笑顏下的憂愁神態,才是她的真面目。
眉宇間的結,究竟承載著什麼樣的困擾?
不知不覺間,接近她的焦點已逐漸模糊扭曲,甚至忘了當初只想藉由她和哪些人有來往,進而揪出大膽在公司進行販賣禁藥的念頭。
人選已經有了眉目,和她的接觸也該終了,但她的柔順羞澀莫名的吸引他,忍不住多關心她一點。
他們並肩走著,並未開談,只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繚繞。
于嵐漪發現他沒有放棄的跡象,不禁緊張起來。「陪我到這里就行了,謝謝。」
遍掣繃著臉,沒有搭腔,但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到這里就行了。」以為他沒听見,她加大音量重申一遍。「請你不要造成我的困擾。」她為難道。
她亟欲撇開他的行徑,讓他覺得古怪,更加想一探究竟。「妳有什麼不敢讓我知道的事嗎?」他有意試探。
她咬著唇,無可奉告。
兩人稍稍僵持了下,不肯退讓。
直到天空飄起毛毛細雨,一轉眼,雨勢加劇,軟化了雙方的凝窒氣氛。
遍掣月兌下外套高舉在她頭頂上方,為她遮擋豆大的雨滴,一手牽起她的柔荑跑向不遠處的騎樓躲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雨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甚至還打起轟轟的響雷。
「什麼鬼天氣。」歸掣輕嘖了聲,俊臉寫著不耐。
眼看這雨不下個一時半刻是不會停了。
「在這里等我,我馬上來。」他叮囑道。「等我,知道嗎?」他凝視著她,再度交代,然後便冒雨往來時路跑去。
望著他消失在滂沱大雨中的身影,于嵐漪突然感到悵然若失,心彷佛也被帶走了一半……
幾分鐘後,一輛銀色賓士停在她面前。
「快點上車。」歸掣按下車窗,朝她喊道。
她本想拒絕,但見到他還在滴水的發梢,又感到十分過意不去。稍作猶豫後,她最後還是上了車。
如果躲不過,那麼,只好選擇面對。
只是,她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也許過了今晚,他們之間便會成為兩條平行線,不再有交集。
可能是他的輕藐,也可能是她消極的逃避……
第七章
銀色的賓士房車緩緩駛進一條幽暗小巷,在一幢房齡久遠的公寓前停了下來。
「這里嗎?」歸掣望向窗外,語氣平靜,但心里掠過一絲訝異。
巷子里烏漆抹黑的,只有一盞昏黃幽暗的路燈,散發著幽微的光亮,偶爾伴隨著幾聲低沉的狗吠及尖銳的貓叫,使得整條巷子憑添幾分淒涼和危險的氣息。
他沒有惡意的疑問,卻刺痛了于嵐漪的心口,感到萬分窘迫。越自卑的人,自尊心也越強。
「嗯,我住這里。」她低著頭,沒勇氣看他的表情,就怕看見的是藐視、是嫌惡……那比什麼都傷人。
沉默須臾,她徑自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不請我上去坐坐?」歸掣降下窗戶,提高音量朝著她縴窈的背影詢問。
于嵐漪停下急促的步伐,沒有做出回應。
「至少,讓我上去把頭發跟衣服弄干。」他提出「建議」。
思及他替她遮雨、特地頂著大雨跑回去開車送她回家的舉動,只說句謝謝著實太缺乏誠意也太草率。
她猶豫、掙扎著,遲遲拿不定主意。
然後,她听見身後傳來車門落合的聲音,以及踩到水窪時發出的嘩啦聲響,一回頭,差點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
「好冷。可以上去嗎?」歸掣縮著身子、搓著手臂,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賴皮」還來得貼切些。
看見他濕答答的衣物,于嵐漪拒絕的話更是梗在喉間,說不出口。
面子固然重要,但讓他穿著濕漉漉的衣服開車回家,她更于心不忍。只是,她想不透,他為什麼如此固執,非要跟著她回家不可?
「妳也別著涼了。」他反客為主,索性扣住她的細腕,走進公寓大門。「住幾樓?」他問。
「最頂樓。」于嵐漪紅著臉,覺得體溫不斷攀升,心跳失去控制的瘋狂鼓動。
他配合著她放慢腳步,走過一層層陰暗潮濕又狹窄的階梯,他英揚的眉也越攏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