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譚兆宇望著他的背影,譏笑到最後一秒方肯罷休。
變相的批斗大會,在少了兩位主角的消遣之後,自動解散。
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允玥幽幽醒來,瞬間,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惘。
她扭開床頭櫃上的夜燈,女乃油色的燈光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一點多了……」視線不自覺朝通往書房的門屝望去。
為了不讓其它人起疑,表面上她和譚耀倫同房,事實上,他們並未同床共枕。
他把房間讓給她,自己則在書房過夜。
有時半夜醒來,透過門底下縫隙光源的強弱,猜測著他在工作或已入眠,總感到異常安心。
然而,今晚仍一片漆黑,連續第二晚了。
開了空調暖氣的房間,她卻仍覺得寂冷,一股悵然兀地大舉進攻,心口一陣緊縮,彷佛有重物壓著。
她不禁皺起眉,刻意略過莫名的感受。裹著棉被Y蜷著身子,睜著雙眼、動也不動的望著天花板怔忡出神。
許多畫面雜亂無章的躍入腦海,宛若一部無聲的黑白影片,每一幕都揪疼她的心髒,教她愈發茫然。
這二十幾年來,自己究竟如何虛度……
愛著一個永遠不會有響應的男人,卻沒真的談過象樣的戀愛。
沒有半個可以深交談心的朋友,只能獨自喝悶酒,排解孤獨。
做了不少看似瘋狂痴心實則幼稚的事,結果只換來傷痕累累的身心--
沖動的揮霍「第一次」,自以為那就是瀟灑。
最後,任性賭氣的簽下合約,成為別人的妻子、並且答應為對方生孩子。
太多太多不堪回首的種種,越想拋棄反而越糾纏不去。
不是沒想過反悔、毀約然後離開,好幾次,她借機出門,擺月兌掉司機阿虎的監視並不困難,但接下來,居然是不知欲往何處的窘境。
除了回家--
她于是選擇回到這里,寧可面對一屋子陌生人,也不想踏進充滿痛苦氣息、有家人的豪宅。
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呵。
總反復的詢問自己︰是否一輩子都將在荒蕪中,虛擲光陰?
她擁有許多人欣羨的所謂幸福標準,一對寵愛她的父母,以及不愁吃穿、物質富裕的日子。
這樣就是幸福嗎?
為何她一點都不覺得快樂?有時只是無盡的空虛與孤單,沒有夢想、也失去期待。
思緒游走至此,她凌亂的腦袋倏地空白、扭曲,像被關掉的電視,霎時恢復黑暗與寧靜。
呆滯了下,突然听見隔壁書房的門被打開,驟然驚動她的神經。
一分鐘過去,燈依舊沒亮,允玥不禁懷疑是否听錯了。躊躇須臾,好奇心驅使她下床一探究竟。
轉開門把,因為鉻一次進到書房,所以費了一點時間找到開關並打開它,瞇了眼適應光線後,她在沙發上發現斜躺的碩長身軀。
站在距離幾步之遙處,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她攢起眉,盯著醉酒而呼吸紊亂的男人,心跳不知不覺隨著他的呼吸律動。
譚耀倫抬起手,遮擋刺目的燈光,頓了下才轉動沉重的頭顱,沙啞道︰「這麼晚還沒睡……」
允玥幾不可聞的應了聲,無措的佇立在門邊,視線膠著在他俊逸的臉孔上。
他的額際冒著汗,緊攏的眉心透露著不適,但她不知該替一名醉漢做些什麼,才能讓他舒服點。
她可以冷漠的轉身走開,當作沒這回事。畢竟,照顧他從來就不存在于自己的念頭之中,雙腳卻猶如著根似的釘在原地。
不知不覺中,她開始關心起他……
她甚至不明白,在計劃得逞後,還有何事讓他必須灌醉自己?漫不經心的猜想著,卻沒有答案。
是總裁爭奪戰起了出乎意料的變化,所以買醉?
譚耀倫吃力的撐起身,在西服外套口袋模索半天,才掏出煙盒及打火機,彌漫的煙霧氤氳了他迷蒙的雙眼。
「站在那里做什麼?」他嘶啞的嗓音低切的問。「看我狼狽的樣子、讓妳高興嗎?」
怏怏不樂的口吻自嘲意味濃厚,允玥沒有搭腔,僅是不明就里的盯著他,不理解他心情的轉變。
向來自信滿滿、驕傲自負的男人,卻無意間泄漏了他的軟弱。
「很不甘心被我威脅吧?」他訕笑。
「那當然。」遲疑了下,她淡淡地道。
任誰都不喜歡被要挾的滋味。
他仰頭喘息,待頭部疼痛紆緩些,嗤笑道︰「該說妳單純還是笨?」
她的心猛然一縮,約莫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什麼意思?」但還是听見自己僵硬的聲音。
「妳真的相信我拍了妳的果照?」譚耀倫邊說,邊動手解開領帶、襯衫鈕扣,感覺有些輕佻。
她著魔似的盯著他精瘦結實的胸膛,目光竟遲遲無法移開。兩人果裎相對的那一夜,如同洶涌潮水灌進腦子,驀地紅了雙頰。
「想不到妳那麼容易上當。」他唇畔若有似無的笑意,似在嘲笑著她的天真。
她啞口無言,心口翻騰。
「原來,在妳心中,我那麼下流。」他不經意的笑了出來。
「現在才坦承,有什麼意義?」她吶吶的問,美麗哀愁的眉間蓄著些微憤慨。
靜默半晌,空間里回蕩著他深沉的氣息,在她以為他睡著之際,他疲憊卻清晰的說︰「妳走吧。」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像被點穴般動彈不得,突然希望自己什麼都沒听見。
前天,他深怕她反悔、落跑,還親自「押」她上醫院,全程看管人工受孕前的檢查,重視程度可見一般。
也才相隔一天,他前後不一的態度,令人費疑猜。
「你在尋我開心嗎?」她繃著臉,略微提高的語調充滿責備,感到惴惴不安。
「不需要了……」譚耀倫嗄啞的低喃。
「發生什麼事了?」近乎自語的疏離,使她喉嚨緊繃,慌亂自心中蔓延擴散。
他捻熄燃燒得即將燙手的煙蒂,又馬上重新點燃一支,脆弱的神情隱藏在裊裊煙霧中。
「喂--」她忐忑心急,走到他面前,瞋怒著他。「把話說清楚。」
他深吸一口氣,回避她的美眸,沉吟了下,冷聲道︰「我找到更好的對象,不必提防她會扯我後腿,擔心被背叛。」
氣憤、無措與不安揉雜成復雜難解的情緒,令她有被遺棄的錯覺。
「妳走了也好,免得我提心吊膽,擔心妳這顆不定時炸彈。」他說著似是而非的話語,閃爍的眼神彷佛逃避著什麼。
她沒有解月兌、重獲自由的喜悅,反而快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吞噬。「你以為你是誰?」胸臆間的不快沒有消褪,甚至越形鼓脹。
他擰起眉,大大的抽了一口煙,掏空肺里的空氣,腦袋呈現短暫虛白。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左右我的抉擇?需要的時候不擇手段的脅迫我,沒有利用價值就把我踢開。」睨著他困倦的英俊面孔,允玥平靜的音調卻具震撼力。
他的心微微一悸,歉意包攏心頭,終究還是決意畫下休止符。「舍不得離開?莫非妳愛上我了?」
不正經的語氣,掩飾他的真實感受。
他一向知道怎樣能讓驕恣的她生氣,進而做出賭氣的決定。
「你做夢!」她沒有多余的氣力、也不可能再愛上其它男人……
「那就好。」他滅掉煙頭上微弱的星火,躺在沙發背對她,下達逐客令,「我累了,出去前記得關燈。」
瞪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她才扭身踩著沉重的步伐,重重的甩上門,厚重的門板分隔兩室,卻同樣冷清。
譚耀倫轉過身,明亮的燈光射入眼簾,模糊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