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說得瀟灑,心情還是多少受影響。她暗忖著,沒有點破。
他落寞、脆弱的神情、隱隱挑起她心底深處的歉意。
當初,她一時的情緒使然,把他暗地里進行的計劃公諸于世,他承受著怎樣的壓力和冷嘲熱諷?
「妳呢?怎麼沒發飄?」他斂眉訕笑,化解不經意流露的真實情緒。「一點都不像妳的風格。」
「沒必要跟幾只亂吠的狗一般見識。」她的表情很不屑。
「凶巴巴的才像妳。」他咧開嘴,調侃道。
允玥不以為然的冷哼,卻也習慣了他自以為是的說法。
回想起來,他總是三言兩語就把她惹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氣呼呼的反擊。
縱使被初見面的人當成是見錢眼開的「酒家女」,起初,她的心情確實受到影響,听太多次後只覺得可笑又八股,沒放在心上。
為什麼?好大一個問號橫亙在心口。
目前,她還沒能力厘清。
譚耀倫莞爾一笑。盯著她絕麗而略顯蒼白的容顏好一會,徐徐開口。「如果妳受不了那幾只狗,我另外有房子……」
「不必。」不待他說完,她毅然打斷。
「隨便妳。」他頗感意外,微微頷首,卻是某種程度的縱容。「安分的當譚家三少女乃女乃,別動歪腦筋。」
她有落跑的不良紀錄,他不放心的強調。
「又想威脅我?」她微噘起唇,冷冷瞟他一眼,反應已不像剛開始那般激烈。
「只是提醒妳。」他又點燃煙,徑自吞雲吐霧,雙眼卻緊盯著她。
他毫不避諱的注視,令她神經質的不自在起來,企圖找話題化解詭異的尷尬。「你……你心情不好,是因為……」
他捺熄煙蒂,兀地拋下一句︰「走吧。」步出包廂。
他關上心門,不想被觸踫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不懂體貼的大男人。允玥睨著他修長的身影,不禁在心中犯嘀咕。和某個她深愛的男人一模一樣……
腦中浮現千方百計想遺忘的男人,影像仍鮮明,心痛依舊強烈。
後天,他就要訂婚了。她真的能面帶笑容,誠心祝福嗎?
她沒有把握……
在最高級的飯店、最華麗浪漫的布置,有最頂尖的廚師、最精致可口的美肴佳釀,以及政商名流、士紳名媛全都聚集在一起,出席「威震集團」總裁--辜允朕的訂婚宴。
唉進會場,嘈雜熱絡的聲浪襲來,辜允玥感到一陣暈眩,呼吸變得凝窒。
「放輕松點。」隨行在側的譚耀倫瞥見她緊繃的表情,低聲提醒。
來之前,她口口聲聲說著無所謂,但她逃避閃爍的眼神已說明一切。
縱使已遍體鱗傷,她仍抵擋不了想見他的。
允玥的視線情不自禁的搜尋著烙印在腦海、心版上的身影,卻又膽怯著。
「走吧。」譚耀倫輕推著她,朝休息室方向緩緩走去。
幾公尺的路程,每步走來竟如此艱辛,她掙扎的心幾乎要碎裂,懦弱的打算臨陣月兌逃。「我……我們還是離開……」
「現在逃走,就功虧一簣了。」看見她倉皇失措的模樣,他冷凝著臉,更堅定的帶著她前進。
「我不……」
「允玥。」
拒絕的話尚未出口,今晚的女主角鄔梅笑臉盈盈的喚著,讓她無從閃躲。
她垂著頸子,連抬頭看他們的勇氣都蕩然無存。
他們越快樂美滿,她就越感失落、憎恨,小心眼的巴不得毀滅一切。
「恭喜兩位。」譚耀倫噙著溫文的笑容祝賀。
「妳這丫頭。」辜允朕板起臉孔,低沉的嗓音明顯不悅。「這麼久都沒消息,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
「你應該沒空關心我吧?」她連敷衍的笑容都擠不出來,無禮的頂撞。怕我又想不開嗎?我死了不是更好,沒人纏你。她拳頭緊握,心中瘋狂咆哮!
「辜總裁公事繁忙,又得準備訂婚宴,必定分身乏術。」譚耀倫順著話尾接續道,警告意味濃厚的斜睨她一眼。
「不管忙不忙,他的心中從來就沒有我的存在。」允玥黯下眼瞳,心寒的補充道。
當初在電話中夸下海口,會給予誠摯的祝福,一旦面對事實,以為調適好的心情瞬間崩塌瓦解,潰不成軍。
當時,她改變心意答應成為「合約妻子」,就是為了這天做準備--挽著新婚丈夫,笑容洋溢的炫耀她的幸福。
她可以辦到……她可以的……允玥不斷替自己做心理建設。
空氣凝結,場面僵窒得異常詭譎。
她泫然欲泣、傷心欲絕的哀怨樣,譚耀倫早料到會有此結果,可她不爭氣、耍小孩子脾氣的行為,令他憤怒莫名。
既然與他以夫妻的身分出席,她愴然失控的表現,讓他面子往哪擺?縱使是演戲,也務必力求完美,不留任何敗筆。
「新婚酒會正在籌劃中,屆時,希望兩位能撥冗參加。」他壓下不滿,展現翩翩風度提出邀請。「我的妻子將會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末了,低頭望著身旁的女人,語氣無比驕傲。
允玥被他公布的消息嚇了一跳,他深情的眼神令她心頭一陣震蕩。彷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奔允朕盯著他,銳利的眸光明顯透著強烈懷疑。「你真的和允玥結婚了?」
他們兩人在這之前根本談不上認識,甚至還曾惡言相向,卻在相隔短短一個月後閃電結婚,理由實在薄弱得教人難以置信。
譚耀倫迎向他的黑眸,毫不猶豫的點頭,氣勢與外貌與他旗鼓相當、絲毫不遜色。
他不慍不火的淺笑道︰「無庸置疑。」
「前陣子八卦雜志爆料,譚先生為了總裁之爭,企圖花錢買一段婚姻與孩子,讓人不得不懷疑,你接近允玥的背後動機是否單純?」辜允朕護妹心切,毫不拐彎抹角的道出想法。
然而,允坍卻厭惡透頂。她的人生哪怕錯得一塌糊涂,也不想再被任何人插手干涉。
面對如此犀利的質疑,譚耀倫仍泰然自若的反將一軍。「辜先生當初不也動機不良,如今才能娶得美嬌娘?」
他不但沒有辯駁,甚至承認對方的指控,其實是被激怒下而口不擇言。
奔允朕竟一時詞窮。
靶情的事勉強不來,會如何發展也無從預測。
但人都是自私的,如今面臨的,是關乎自己妹妹的幸福,他不會輕易妥協。
「是我自願的。」許久,允玥抬起頭,幽幽的說。
蹩腳戲演變至此,也無須偽裝。
「在我最脆弱無依的時候,只有耀倫陪在我身邊。」心痛的極致,就是笑著流淚。「至少,對他而言,我還有一點利用價值,還有存在的必要。」
她忽然覺得心頭纏繞的死結,似乎稍稍解放了些。
奔允朕的臉色很難看,對她的叛逆不馴頭痛不已,語重心長的勸阻。「允玥,婚姻不是兒戲!」
「我要過怎樣的生活,是我的自由、我的選擇,不必你操控!」即便眼淚不受控制嘩啦啦的奪眶而出,允玥還是抬頭挺胸。
她婆娑的淚眼,鏗鏘有力的宣示,猛地揪疼了譚耀倫的心,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這一場交易,在他心中起了微妙的變化,似乎,已不再純粹。
一旁始終沉默的鄔梅,也陪著淚眼汪汪。
奔允朕冷不防甩了她一巴掌,在靜謐的空間中更形響亮。「妳除了妳自己,有沒有想過爸媽?!」
一出手,他就後悔了。
長這麼大,頭一次被打,她震驚得瞪大眼,驚惶、憤怒、屈辱與不諒解,全部一涌而上,腦中一片空白。
譚耀倫攙扶著她搖搖欲墜的縴細身子,胸口燃著一把無名火。「打擾了。」再繼續讓她留下來,著實太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