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研習營結束,大家紛紛互留通訊方式,無庸置疑的,出眾的他成了女孩子們告白的對象,除了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並且與他離得遠遠的。
但她面對其他人時,總是面帶柔順的笑容,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
單純、溫柔、不多話的形象,激起同寢室男同學們的征服欲,幾個人甚至還為了她而打起賭。
後來,被她拒絕的男同學們面子掛不住,反過來狠狠的取笑、羞辱她。
當時,他無心撞見她傷心哭泣的模樣,還幸災樂禍的覺得她活該。
第二次,是在他上哈佛大學後,趁著寒假回台灣,到育幼院當義工,沒想到某個周末居然遇上也是義工的她。
她對小朋友耐心十足,始終都噙著和善的微笑,小朋友似乎和她很熟稔、也很喜歡親近她。
一問之下,才明白她只要有空都會過來幫忙,已經持續好幾年了。
這短短一天,讓他首度見識到那麼有耐性的人,似乎完全沒有脾氣……
正因如此,他才會對她印象特別深刻吧!
回憶起往事,卓岳的心緒有些復雜。
「咦?你是……」
主辦人趙福助「眼尖」的看見,宛若雕像杵在門邊的「入侵者」,支吾半天,完全叫不出她的名字。
他這麼一喊,眾人皆安靜下來,轉頭看向門口。
安蕾愣怔住,不知所措。
距她幾步之遙的朱碧雅,端詳幾秒後逐步走至她面前。
「你是安蕾,對吧?」
朱碧雅的語氣有一點不確定。
她比起高中時要漂亮許多,不過眉眼間的神態卻一如往昔。
安蕾尷尬的點點頭,勉強擠出笑容。
「我是朱碧雅,好久不見。」她熱絡的打招呼。
她熱情大方的個性,使她成為深受男女同學喜愛的校花。
安蕾僵硬的頷首示意,想逃的益加強烈。
「哦──」趙福助拉長尾音,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文藝女青年哪!」
他語帶調侃,微微發福的臉笑起來,有幾分神似面包超人。
安蕾雙頰漲紅,低垂著頭顱,下巴幾乎抵在胸前。
朱碧雅左顧右盼,狐疑的問︰「你男朋友呢?」
邀請函上明白寫著「出席者需攜伴參加」,所以她問的理所當然。
其他人也跟著東張西望,試圖找出她的男伴。
唯有卓岳清楚,她是一個人來的。
「呃……」她咬咬唇,搖搖頭,低語道︰「沒有……」
「沒有?」趙福助揚高音量,表情古怪。
安蕾臉上的紅潮蔓延至頸項,彷佛犯錯的孩子受到責罵般。
「唉喲!你怎麼老是在狀況外呀!」朱碧雅淺笑道。
她其實沒有惡意,卻因為從小便被捧在眾人手掌心而養成自我的性格,導致她完全沒顧慮到別人的心情。
安蕾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自卑的情緒油然而生。
卓岳劍眉微蹙,納悶的看著現下的情況。
他以為高傲如她,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事實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對不起。」安蕾習慣性的道歉,沒有自信的缺點表露無遺。
氣氛凝滯須臾,隨之爆出笑聲,每個人又若無其事的用餐、閑聊。
朱碧雅遞給她一個白瓷盤。「先吃點東西吧!」
她友善的態度讓安蕾十分感激。「謝謝。」
隨便夾了幾樣菜肴,依舊站在最角落進食,完全無法打進團體、也無心打進。
她低著頭囫圇吞棗般的將美食塞進口中,一心只想著逃離現場。
突然眼前一黑,兩團黑影擋在她前面。
她緩緩抬起頭,嘴里還塞滿了食物,鼓脹著雙頰宛若生氣的河豚,模樣煞是滑稽。
「我來替你們介紹一下。」朱碧雅挽著卓岳,依偎在他懷中,相當甜蜜。「我未婚夫卓岳、這是我高中同學安蕾。」她替雙方引薦。
說是未婚夫也不盡然,畢竟並未舉行訂婚儀式,也尚未對外公開。
安蕾雙眼圓睜,食物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像是看見外星人入侵般驚恐。
听到他們的關系後,安蕾心里有種難以言喻的……嫉妒?!
卓岳冷冷的盯著她,俊逸的臉孔沒有絲毫表情。
沒人看得出來,他的情緒正劇烈起伏著。
朱碧雅仍沒留心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滔滔不絕的逕自講著,卓岳和安蕾卻一句話也沒听進去。
時光彷佛瞬間拉回多年前,雙方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今天怎麼一個人來?你男朋友呢?還是你結婚了?」朱碧雅連珠炮的發問,似是關心,實則八卦成分居多。
在他的注視下,安蕾竟緊張的開不了口。
「噎住了?」朱碧雅疑惑的問她,並沒有要替她順氣的意思。
她吶吶的搖頭,低垂螓首,回避他如無底深淵的黑眸。
「真是難得,沒想到你今年會參加。」朱碧雅綻開一抹絕麗的笑,燦爛眩目。「對了,現在在哪高就?」話鋒一轉,又是制式的問題。
總是這樣的,當學生時比學業、比追求人數,出社會後,比事業、比另外一半的優劣。
她頓了頓,才小聲且輕描淡寫的回答︰「我在寫作。」
「哦?你是作家?」朱碧雅像發現新大陸般嚷嚷著,讓她再度成為焦點。
倒是卓岳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她的文筆和縴細的筆觸,總是能夠打動人心、讓人忍不住沉溺在她所營造的喜怒哀樂各種情境中。
「出了幾本書?哪家出版社?我找來看看。」朱碧雅語氣殷切。
一旁則有人附和。
「沒什麼,只是興趣……」安蕾並不想著墨太多,希望話題就此打住。
不過,她的願望沒有成真。
「說來听听嘛!般不好我們看過你的大作咧!」
十足的官方說法。
「對啊!說來听听看。」
大家興高采烈的催促。
「真的沒什麼……」她還在做最後掙扎,搖頭苦笑。
由于她天生好脾氣、又耐心十足,說話總是輕輕柔柔的,因此她的拒絕壓根不具任何說服力。
換句話說,大夥是吃定她了。
一陣鼓噪聲浪,安蕾在無法抗拒下,只好紅著臉招供。
「我寫的是……」她深吸一口氣後,一股作氣說完。「我是羅曼史的作者,筆名是安琪兒,目前出了三十幾本書……」
語畢,所有人面面相覷,消化完她的話之後,紛紛露出輕藐的笑。
「安琪兒?都幾歲了,笑死人了。」
趙福助毫不客氣的撇唇訕笑。
「那你一定有很多戀愛經驗羅?」一名打扮走在潮流尖端、職業是知名女服裝設計師的女性,提出了一般人共同的疑問。
不想解釋太多,她索性承認。
卓岳黯下眸,遮掩眼底的詫異和質疑。
「唉呀!真是看不出來,時間果然會改變一個人。」朱碧雅睜大水眸望著她,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像她這種外表清純的女人,事實上專門搶別人的男人……」
安蕾默不吭聲,把他們的譏諷當作耳邊風,已經習慣到麻痹了,所以並不特別感到難過。
她也不會因為他們的取笑,就放棄寫作。
這是她的經濟來源,而且稿酬不比一般公司行號主管的薪資差。
即便如此,她卻無法揮霍。
身為長女的她,一半以上的稿費收入都要幫經商失敗、欠下大筆債務的父親還債,並且還要提供父母生活費。
卓岳默然的瞥了她一眼,十分看不慣她一副被欺侮的小媳婦樣。
在長桌上端了杯香檳,轉身「一不小心」撞到她,澄黃的液體冷不防濺在她的名牌洋裝上。
「抱歉。」他不疾不徐的致歉,態度從容不迫。
反倒是她慌張的樣子,才像是肇事者。
她低呼一聲,反射性的抬頭,不期然的與他四目相交,連忙垂下頭,粉靨浮現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