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他的未婚妻是潘若琳,但他卻很少想起她,而思及她時那淡而無味的罪惡感則顯得嘲諷,他沒有辦法同情潘若琳,一如沒有辦法同情自己,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並不夠愛她;但相對地,他也不認為她有多麼愛他,他們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選擇了一條便捷的道路走。
不知不覺中,他听到自己嘆了口氣,眼楮則已不知盯著電話多久了,是否要打電話給姬洛璇這個問題在他心里形成了劇烈的掙扎,當他終于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話筒時,潘若琳敲了下門,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妳怎麼來了?」他的氣一泄,放下話筒問道。
「我不能來嗎?」
她的笑容透露嬌縱的味道,激起他胸口些許的反感,
「不是,妳這樣不問一聲就跑來,我伯妳會撲個空。」他淡淡道。
「我知道你剛開完會。」潘若琳笑嘻嘻地道。
如果他沒有蹙眉,表示他控制得很好,她的言下之意彷佛他的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這令他感到不悅,他真不明白這種會讓男人反感的事,潘若琳怎麼會這麼高興而得意地大方說出口?
「有事找我?」他將心底的感覺壓下,淡問。
「當然嘍。」她將手中的喜帖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笑道︰「先挑喜帖吧!我媽跟你媽已經去找人排過黃道吉日了,我想我們要挑暑假這段時間的黃道吉日來完成婚禮,不然等開學我們就沒辦法度蜜月了。現在離期末也剩不了多少時間,如果連日期都還沒定,那其它的事情更難決定了。」
「暑假?」他蹙起了眉,這是誰決定的?!要結婚的人是他,怎麼沒人問過他?!
「當然,難道是寒假?」潘若琳白了他一眼,而後笑問︰「你覺得哪一張好?」
宗祺然甚至沒對那些喜帖看上一眼,只淡淡地道︰「我並不打算暑假結婚。」
「為什麼?!」她還以為他對這些事不會有意見,由她作主就好了。
「我暑假很忙,接了幾個研究案,什麼時候會比較空閑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有時間結婚度蜜月?!」想到這件事,他直覺地排斥,訂婚才剛舉行不久,對姬洛璇的感情也尚未沉澱,怎麼可能有心情結婚?!而潘若琳居然連問都沒問過他的意見就自作主張決定暑假辦婚禮,這未免太不尊重他了!
盡避他沒將不悅表達出來,但冷淡的態度卻已惹惱了潘若琳。
「拜托!到底是結婚比較重要還是研究案比較重要啊?好好一個暑假你干嘛把自己弄得那麼忙?忙到連結婚都沒時間會不會太離譜了?!」
「案子是早就接了的,暑假我看是不行了。」
「既然你那麼忙,那何必跟我訂婚約?!你娶你的工作當老婆不就好了?!」潘若琳大聲道,一天到晚就是工作、研究,她快受不了了!
宗祺然不想和她吵架,既不理性也吵不出建設性。「有必要這麼急嗎?我覺得我們好好地規畫之後再選定合適的時間比較好吧?況且我們才剛訂婚。」
有必要這麼急嗎?這話她听著就刺耳!「你的意思是我像沒人要似的急著要嫁給你是不是?!說什麼好好規畫!你根本連談都不想跟我談!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就只有我在一頭熱,你別以為我除了你之外沒別的選擇!」潘若琳怒氣沖沖地道。
他蹙起了眉,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能避免爭吵,老實說他覺得很累。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怒道。
「我不想吵架。」宗祺然嘆道。
他的倦容令她心一軟,稍稍回復了冷靜,放柔了語調道︰「我們年紀都不小了,雙方家里的壓力也很大,一直拖下去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我希望你慎重地考慮一下暑假的日期,不然你告訴我什麼時候適合,好嗎?」
「我會好好想一想的。」他道。
潘若琳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未婚夫一眼,滿懷委屈地轉身開門,看見了門旁不知何時到來的姬洛璇,她靜靜地背靠著牆,俏臉上沒有表情,潘若琳抿抿唇,一語不發地離開。
宗祺然只有疲累地揉著額頭,一種既可笑又悲哀的感覺從心底直冒上來。結婚不該是一件快樂的事嗎?為什麼他如此抗拒?暑假的忙碌成了他最佳的借口,他掉進了自己造成的泥淖里,已經沒有人能拉他出來了,因為姬洛璇已經背向他,而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殘忍,所以現在他連求得憐憫的資格也沒有。
姬洛璇跟隨著潘若琳的離去而出現,他懷疑這段爭吵她听到了多少,而當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紅帖時,明顯蒼白的俏臉瞬間揪疼了他的心。
「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她移開了視線,做出了若無其事的模樣問道。
「不……妳來得剛好。」他輕輕地道,目光貪戀地膠著在她身上,似乎只有她在身邊的時刻,他才感到平靜。
她照往例將已完成的工作交給他,並做口頭報告,但慢慢地,她發現雖然他眼楮凝視著她,卻似乎並沒有在听她說話,那若有所思的盯視目光令她不由自主中斷了報告。
「怎麼不說了?」
「你不像有在听的樣子。」被他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亂,連呼吸的頻率也亂了調。
宗祺然笑了。「被妳發現了。」
「你好象很累的樣子,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她忍不住必心道。
宗祺然搖搖頭,微笑道︰「不用了。」他不可能放棄這段難得和她共處的時間。
「你沒有生病吧?」
她眸中的擔憂令他的心一揪。「妳擔心嗎?」語中的酸意甚至連他自己都嗅得一清二楚。
姬洛璇避開了他的詢問和盯視,他忍不住起身走向她,不想再縱容她的逃避,然而當他伸手向她時,她卻躲了開去。
「關于你的一切,都不是我該擔心的問題。」她咬著牙道。
「是嗎……」強烈的失望和打擊蒼白了他的俊顏,他怎麼能夠忍受她的抗拒、排斥和疏離?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多久?!想到這兒,他再也忍不住低吼道︰「妳是在懲罰我嗎?如果妳心里還在恨我、怨我,為什麼還要關心我?為什麼還要每天為我煮咖啡?如果妳不恨我,又為什麼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的質疑猶如洪濤巨浪,沖擊著她脆弱的心防,她俏臉蒼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雖然她依賴著掃把星認知來拿捏和他的相處,但心中對他那份深刻的愛,和同時存在的怨卻時時煎熬著她,他既已表明了立場,她除了這樣還能如何?!
「我以為現在這樣對我們彼此都好。」她強忍著情緒道。
「我一點都不覺得好。」
「如果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再煮咖啡,或對你提供客觀上的建議,我會停止這些行為。」
「妳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的眼眸痛苦而熾熱。「我懷念妳總是在這里陪著我看書,跟我討論各種觀點,說說笑笑時間一轉眼就過了,那個姬洛璇到哪里去了?」
他的懷念幾乎令她流淚,她深呼吸一口氣,腦海里閃過的是桌上的喜帖和他訂婚那天冷漠的臉龐,沉莉萍的刻薄言詞在她耳際盤旋,這一切都成了阻止她流淚的力量。「我想……你應該開始找別的工讀生來代替我的工作。」
宗祺然臉色一變,她要拋棄他了?!就這樣將他撇下,什麼也不管了?!「我不會找別的工讀生的。」他堅定地道。
可恥地……她感到一絲快樂,他的拒絕反而令她高興,她轉身背向他,心里卻也明白愈早結束工讀對他們雙方愈好,如果她心中對他還存著希望,那麼她會想盡辦法繼續待在他身邊,然而她已經放棄了,幸福是不會屬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