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撲在懷里的女子,他緊緊收攏了雙臂。長長地暗嘆了一聲郁結六年的嘆息。他終于再見到她了,她終于在他的身邊了。為了這一刻,他仿佛已經花盡了一生來等待。
桃花開了六年,謝了六年;六個冬天里,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每一個月里,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境竟然變得如此滄桑又如此的柔軟?
懷里的人雙肩開始不住地抖動,他眉頭一皺,看著懷中的她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冷了?」
蝶悱惻在他懷里搖頭,抽泣了半晌才鼻音濃重地道︰「你現在不要看我,我現在很難看。」她直到真的感覺到了他才相信他就在眼前。同時,她也清楚︰他既然來得了,那麼東陵軍一定攻下了整個西都。
楚琴淵深深地笑了,這是他的月華,那個只會對他使小性子、老問他自己漂不漂亮的莊月華。
一旁站著的東陵士兵被眼前這一幕震傻了。他們從來不知道一向冷情淡然的監軍會有這樣深刻的表情,也模不清監軍和這位西塞女子是什麼關系——這個時候蝶悱惻還穿著西塞的衣服,更搞不清現在他們自己該怎麼辦,只好站在一旁,所有人都死盯著眼前的男女。
楚琴淵拍了拍懷中的蝶悱惻,怕她一身濕漉漉的要著涼,對身旁的士兵吩咐道︰「都下去在外面守著,沒有吩咐不要進來。」
「是。」士兵應聲魚貫而出,走時每個人還是一臉的費解。
楚琴淵推了推蝶悱惻,「去把濕衣服換下來。記住不要再穿西塞的衣服了。」
蝶悱惻這時候也感到冷了起來,畢竟秋末的天氣越晚寒氣越重。趕緊起身去換了衣服。
第九章峰回路轉(2)
看著蝶悱惻進了房間,他推著輪椅在院子來來回回地走。院子里種著白色的菊花,正是這個時節的花,看起來格外的舒服。院落的景致一如江南,誰又曾想外面空蕩而衰敗的平京王府,會在這里別有洞天?要不是他實在放心不下去而復返,當真就錯過了。
他走到一株菊花下,看著泥土里的茶漬暗嘆她的機敏,但是若她潑的是酒,那樣濃烈的味道,那麼他找到這里也就不那麼曲折了。
走到井邊,看著還半掛在井口的水桶。剛才慌亂間也沒來得及注意,她竟然把簫系在了桶邊。伸手把繩子解了開,把簫握在手里。冰冷的觸覺,六年前那段蒙古的記憶翻飛了出來,在他心里蕩開層層的漣漪。
一層粉紅色的袖子出現在他胸前,輕輕地翻出一陣迷蒙而朦朧的煙雲。她從身後抱住了他,摟著他的脖子,輕輕貼著他的臉,如小貓一般地摩挲,靜靜地抱著他。
他心一暖,從來不曾流露的溫柔目光讓人寧願迷醉不醒。靜靜地任她抱著,如果可以他情願永遠留住這一刻,不要每一次見到的她都是在夢中,那樣的遙遠。
風,輕輕地吹送。院子里的梧桐開始落下一片一片的葉子,黃色的葉子帶著綠色的邊,紛紛揚揚地從空中灑下,落了滿個院子,落了他和她滿身;她的衣袖她的裙擺,他和她交織在一起的發……一瞬間都飛揚了起來。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擁抱在一起。
六年的歲月就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變得渺小;這一刻什麼海誓山盟什麼朝朝暮暮,都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因為這些都不是他們所想要的。
生老病死,愛恨別離。竟然在這次擁抱中體會得淋灕盡致。
「琴淵,」她輕輕喚著他,「叫一次我的名字給我听吧。」
「月華。」這次不再沙啞,不再哀愁,有的只有他此刻繾綣而溫柔的心情。
「再叫一次。」她軟軟地笑著要求。
他半轉過身,撫著她的臉,「月華。」他再轉過身一手略微使勁讓她跌在他的身上,俯身吻上了她。一下,兩下;她反應過來他在對她做什麼之後,眉眼間極其媚地笑開了,反客為主地拉下了他扎扎實實的再是一吻。
這一吻比起剛才他的蜻蜓點水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很蝶悱惻的作風,大膽火辣而糾纏萬分。
等到兩個人呼吸紊亂地分開,她還得意兮兮地拋了個挑釁的目光給他。他勾起唇角再次抱緊了她。
「這麼說,他真動手了?」剛听完楚琴淵差點險死于淮斟手下,蝶悱惻抓著他的衣服,心跳一下子亂了,她從來沒有這樣生死一線的感覺,就像人從冰面上離開,才知道自己原來站的地方裂了一個很大的縫。
听他講完過程,她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听到差點他就死于萬箭之下,更是指甲把手都掐痛了,「真是千鈞一發。」她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楚琴淵為她順著氣,「你瞧我不好好的在這里?」
蝶悱惻搖頭,堅定地說︰「不會的,我了解王爺。既然他想殺你就一定會做到,那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下下次,總能讓他得手。」
「他不會殺我。」楚琴淵道。他說得很確定,不像是在安慰她。
「為什麼?」她驚訝的問,不知道他何來這樣確定。
楚琴淵微微一笑︰「你信不信我?」
「信。」
「等時候到了,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他神態平靜地道,「你放心,我不會讓我們有事。」
他說的不是自己或是她,而是「我們」。這兩個字讓蝶悱惻心中暖暖的,就再也不擔心什麼了,她起身道︰「天快黑了,這里晚上寒氣重。王府地下酒窖里還有一壇好酒,我去熱來,我們一起喝了吧。」
入了夜,楚琴淵命隨行的士兵在王府里暫時安頓下來,他則和蝶悱惻溫了一壺酒兩個人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一邊喝著酒。
「我以為你改喝茶了。」楚琴淵接過她倒好的酒。
「酒啊,」蝶悱惻笑著搖了搖頭,「到這邊來以後還是很想喝,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提不起興致,而且血燕身體不好,也就慢慢的沒有喝了。茶倒是一直在喝。」
楚琴淵喜歡喝酒時候的她,有點醉,話很多,很嫵媚。
蝶悱惻看他,挑眉道︰「我剛才提到十三公主你一點也不驚訝?」
「王爺有和我提起過。」他淡答。
蝶悱惻嘆了口氣,「我總是不希望我是如此的了解他,如此的冷情冷性。」
楚琴淵握住她的手,「也許這對于各方面來說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但是我卻不喜歡這樣的開始。」她無奈地笑了笑。
楚琴淵很肯定地道︰「至少有一點我可以確定——他喜歡你。」在心里又是一陣冷哼。
「喜歡?」蝶悱惻搖了搖頭,「我從很久以前就領悟到,他對我的喜歡更多的是欣賞;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因為你,我再也不是屬于他一個人的蝶悱惻。我太了解他了,他最不喜歡手里的東西月兌出自己的掌控。」
她突然看著他,「我問你,我變了很多嗎?」這個問題她非常在意。
楚琴淵端著酒杯的手一頓,酒差點撒出來,他輕咳了一聲,「為什麼這樣問?」
「你別管,回答就是了。」蝶小姐她霸道得很。
楚琴淵覺得他遇到了所有男人都會遇到的難題,「指哪方面,還請姑娘賜教?」
蝶悱惻輕柔一笑,他甚至可以感覺她的牙在月光下反著寒光。
「我問你,你在家六年,難道家里的人就沒有給你說過親?」
「有。」他挑眉期待下文。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的,于是沉下臉來問道︰「結果呢?是你沒看人家,還是人家沒看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