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郭面如白紙,她驚呼,「不要!烏紇!不要啊∼∼」
雖然她武藝平常,但家學淵源讓她眼界甚廣,她知道龍行拳法有個同歸于盡的招數,以自己內息引爆對方的內息,就叫做「龍嘯九天」。這個悲壯的招數,就是以長嘯開始的。
她急急的奔上前,不禁深恨自己沒學好輕功,不過是幾步路,為什麼這麼長?
烏紇卻只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發了一招龍行不悔,接著就是龍嘯九天,電光石火間,他和周憐兒各自在對方胸口按了一掌。
他被周憐兒這掌打飛出去,撞破了民居的土牆。周憐兒也沒好受到哪兒去,她退後了兩步,臉色慘白,內息紊亂,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血。
麗郭根本顧不得怕她,只是含著眼淚沖進民居,急著將烏紇身上的石塊上沙撥開,只見他人氣少、出氣多,看樣子是不行了。
「烏紇,烏紇!」她的淚奪眶而出,「你這鳥人!逞什麼能?叫你走,你怎麼不走呢?天下多少大夫……又不缺我這一個!」
一模懷里,只有一包繡花針,顧不得合不合用,她忙著金針度命,就怕要來不及了。
烏紇疲憊的抬了抬眼皮,心里有些安慰她不太懂武。現在是怎麼了……他烏紇居然會為個女人拚足了命……
他擠出最後一點力氣,抬手虛劃了一招龍行不悔。
沒想到麗郭居然瞪著他,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不悔?你還不悔?你怎麼可以不悔?我又不是你的誰,你憑什麼對我悔不悔的?呼吸!你給我呼吸!不準昏倒,不能昏!我們的帳還沒算完呢……還沒有完哪……」
「不用擔心……」周憐兒擦了擦嘴角的血,猙獰的從崩塌的土牆進來,「我馬上送你們一起上路……最少可以死在一塊兒是不?這就成全你們……」
麗郭轉頭,臉孔鐵青。「我這兒有病家,你這閑雜人等進來做什麼?!傍我滾!」
周憐兒見她杏眼圓睜,春威內蘊,雖是女子,卻有男人都及不上的氣概,和那個人……那個她愛了半輩子的男人,竟是那麼的像。
周憐兒的掌懸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也是這樣的夏末傍晚,她追殺惹惱了她的施聆風。江湖上只能有一個第一美人,不能有任何女人比她美!就算跟她差不多也不可以!
但是,他卻擋在施聆風的身前。不過是個書生大夫罷了,卻豎起他斯文的眼眉,「尋我的病家何事?我這是醫館,恩怨門外丟。姑娘,瞧你也相貌端莊,不似惡徒,何苦拔劍就要殺人?請出去吧!」
望著施聆風柔弱的讓他護著,她居然……希望讓人追殺的是她周憐兒。
為了他這句話,她終生不再用劍。
是……她滿腔愛慕得到了什麼?林郎居然選了那個手下敗將施聆風!同樣是江湖人,少林寺居然為她出頭……那她呢?誰為她這悲戀孤苦的女子出頭?
懊和林郎結為連理的不是施聆風,而是她!懊為他生兒育女的該是她,不該是施聆風!論相貌、論女紅針黹、論詩詞歌賦、論武藝,她樣樣都比施聆風強,就只是……
只是那個時候,受傷的是施聆風,不是她,林郎才因憐生愛,選擇了她。
謗本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周憐兒的臉色轉怒,「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你不該出生,也不該有你爹!懊有的是林郎和我的孩子,我們的孫兒!不該是我漂泊江湖,心傷半生……不應該是我!」
麗郭見她發愣了一會兒,又轉瘋狂,心知此劫難度。
「不該是你又該是誰?」她豁出去了,「我祖母武藝又高,俠名在外,爽朗好相處,又不包藏禍心。哪個男人會愛上你這種蛇蠍心腸的女子?就算再美也只是薄薄那層皮!」
周憐兒暴怒,一掌就要劈死這出言不遜的孽種,乍聞腦後風響,她回手一掌,迎面而來卻又是龍行拳法。
「哪來那麼多的禿驢?!」她躍出民居外,受傷已教她惱恨,又讓麗郭激得差點氣脈逆流,偏偏又有人干擾她殺人!
今日她殺意大起,就要血洗整個村子了。
只見民居外,沉默的列著幾名黑衣人,胸口繡了個「烏」字,而出手的正是烏家堡的大管家。
「前輩,鬼醫乃是我烏家堡的客人。」大管家平和的看著眼冒凶光的周憐兒。
「你們還是可以邀她去作客,」周憐兒嫵媚的一笑,「反正你們很快就要在陰曹地府相見了。」話語未止,她的手已經穿過一個黑衣人的胸口,那人連哼都還來不及哼,就已經斷氣。
見同伴倒下,烏家堡的堡丁卻一絲動搖也無。
「無色天?」大管家皺眉驚訝,旋即鎮靜下來。「擺陣!」
堡丁訓練有素的各安方位,拉開陣式。
周憐兒冷笑,一入陣內,才驚覺不對。
這陣按五行八卦陣列,堡丁所使皆為龍行拳法,雖只會五式,卻進退得宜,攻守兼備,滔滔滾滾,宛如長江大浪,人力莫之能御。
若是平日,周憐兒必定能破,但是她中了烏紇的龍嘯九天,內息大傷,反而被這陣法困住,東沖西撞,只見黃沙滾滾,幢幢人影,竟是一陣暈眩。
好厲害的陣法……恐是高人指點,又多日推演而成。她負傷甚重,不欲久戰,竟讓她撞破生門逃逸而去。
大管家止住了陣法,心里也萬分訝異。這陣原本就是為了克制無色天而設計的,多年前烏堡主和無色天有嫌隙,心恐無色天尋仇,苦心推演了這套陣法,又得烏紇的大師父所助,傳了龍行五式。
原以為天衣無縫,居然還是被識破生門逃逸了,看來還需重新推算才是。
他沉吟片刻,吩咐堡丁候命,逕自走進民居。
麗郭正在盡力救治昏迷的烏紇,見到大管家,她不畏也不懼,只是護在烏紇身邊。
「鬼醫大人,煩請到烏家堡作客。」大管家瞥了眼面色如紙的烏紇。雖然少主留不得,但是從小哀養到大,心下也是一陣難過。「烏堡主情況危急,還望你——」
「我本來就是要去烏家堡的。」麗郭神情淡漠,「待我的病家愈可,這就啟程。」
「少主……不能醫。」他別開眼,不忍看那張熟悉的臉孔。
「就因為他是回紇的皇子?」麗郭笑了一聲,「還是他身有帝骨?抑或是……烏老英雄殺了他的父母?」
大管家猛抬頭,眼中寫滿錯愕,「他……他果然都知道了……」掄掌就要劈向烏紇的頭顱。
麗郭發出三根繡花針,逼開了大管家的掌,厲聲道︰「你敢動手?!你若動手,我保證讓你烏家堡的人都橫著出村去!就算拚掉我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鬼醫,你也是大唐兒女,忍心見壓境大禍而來?」大管家急了,「當初謀刺回紇可汗,實非得已,這是止住戰端最快的法子了!烏將軍一肩扛下所有的罪孽,棄官而走,若不是這回紇皇子還小,他早已自刎謝君恩!就是回紇可汗被刺身亡,回紇亂了這麼多年,邊關才安定下來……」
「他是烏紇,是烏老英雄的義子!」麗郭察言觀色,「烏老英雄就算自己死也不會殺自己孩子,不是嗎?若要殺他,又何必撫養他這麼多年,教他讀書識字,教他上乘武功,四處延師?他們父子倆很親愛啊……就算你這個大管家要殺他,烏紇也沒有半句怨言……」
大管家不禁動搖了,可一細思又轉為剛硬,「當初我阻止過烏將軍的。這孩子若長大了,必成禍害!」
「禍不禍害不是你我決定的!就算略知天命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麗郭豎起兩道柳眉,分外的英氣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