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禍可怎麼好呢?除了讓她避一避,又能怎麼著?
麗婉一時心憂如焚,偏偏這個時候太後招她晉見了,一見面,她心里的不祥又更深了。太後說到皇上的病時直淌淚,說話似有忌憚,她看看周圍的公公和宮女,倒有不少新面孔,想來是攝政王安插的探子。
她空泛的安慰了幾句,還在擦眼淚的太後又罵︰「養了那些道士,是有什麼用處?皇上這病明明是被花妖作祟了!三個月前,大半夜的,皇上突然嚷著花園里有個絕麗女子一閃就不見了,翻騰了整個皇宮,那時哀家就該注意了,誰知道這沒用的牛鼻子道士,連驅個花妖都驅不走!我苦命的兒啊……」
「花妖?」麗婉心里有事,分神回了這麼句。
「可不是?對了,那天恰恰是五月十五,愛卿不是也來宮里留宿?可注意到御花園有什麼不尋常?那天夜里皇上就見了花妖了……」太後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麗婉回想了一下,差點嘴巴合不攏。
那夜她是在宮里的……老天爺,那個沖著她大喊大叫的男人就是皇上?!
五月十五那天,她到宮里交貨,太後賜飯,見過了宵禁時間,太後就留她住下,反正也不是第一遭,她也就往公公的住處留宿。
雖說是獨自一間,但是牆壁薄,左右鼾聲四起,她又累過頭,實在是睡不著,天氣又熱,索性月兌了外褂,就穿了件單衣納涼賞月。
爆里不是第一次來,但是聞名遐邇的御花園卻一次也沒逛過,每次三個姨娘問她,她也總答不出來。
她的武功雖然比不上神隱麗剛,到底是名家指點,身手不凡,瞧見宮里巡查的公公不會武,防衛又松散,她悄悄的潛入御花園,居然沒人發現。
只見明月當空,遍地宛如白銀打造,清風徐來,吹過潺潺流泉,一陣清涼,讓她想起家鄉的泉聲。
遠遠近近,芳香馥郁,夜荷沉水,只有一抹抹模糊朦朧的紅影。她倚在白玉欄桿上,低頭看著水中月,隱約蕩漾的水光,恍如不在人間。
微風吹起她單薄的單衣,長發幾乎委地,衣袂飄然宛若謫仙,欲隨風而去,她沉醉于月色暗香,而觀者也沉醉在她那絕麗容顏和出塵姿態。
「你是誰?找沒見過你。」輕輕的一聲,從石壁那方傳出,她驚覺有人站在壁下,迅速拔身飛躍樹梢。
「等等!你是誰?你是人還是仙子?留下你的名字!」那人居然追了過來,嚇得她施展全力飛奔。
幸好那人大喊大叫引來巡邏的公公們,她的輕功又經過麗剛的指點,這才逃過一劫。從此她真的嚇破膽了,就算睡不著,也甘願干瞪眼等天亮。
沒想到被當成花妖,她實在啼笑皆非。
「啟稟太後,草民沒見到什麼異狀。」麗婉忍住笑,恭恭敬敬的回答,「皇上吉人天相,不過是一時小劫,定有貴人相助,從此愈可的。」
太後擦了擦眼淚,有些病急亂投醫的問︰「晚愛卿,你慣常在民間行走,認識的高人多,若有高明的道長,請他來替皇上驅邪吧!就跟皇上說了,一國無後不是辦法,他總是要等一個有德有能的女人,結果看看他等出什麼來著?等出一個邪祟!就是不听哀家的……嗚嗚嗚……」
麗婉在心里翻翻白眼,嘴里應是。邪祟?邪祟在你跟前說話呢,太後。趕緊哭完吧,她還有一堆事情待辦……她有點哭笑不得的听著大後不斷重復訴說的抱怨,感到很是無奈。
這皇家的錢,實在難賺到爆啊!太虧了,實在太虧本了,她的時間可是得用金子算的哩!
第四章
好不容易月兌身,麗婉連忙趕回沁園,一入書房倒是愣了一下,因為她看見林玦像是半埋在帳冊堆里,鼻尖還沾了一點墨,天氣又熱,他忙得滿頭大汗,眼楮卻只專注的看著帳冊。
棒了兩天一夜,卻覺得像是一輩子那麼久。麗婉這才發現,她是多麼想念跟林玦有商有量、無拘無束斗嘴的時光。
這……這可不好。
她臉孔白了白,心緒突然煩亂起來,但是又想到二妹的事情,甩甩頭,趕緊把這些不要緊的情緒丟開。
「大哥沒出去逛逛?」她隨口問,拂案取出絹紙,研了墨就要寫信。
林玦抬頭見到她,眼楮不禁一亮,只覺得滿腔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卻又勉力壓抑住,「也沒什麼好逛的,還不如趕緊把工作給了了,反正不做的話,也不會有人偷做。」
麗婉想說些什麼湊趣兒,但是心情實在重甸甸的,張了張口,就只是勉強笑笑,低下頭趕緊寫信。
林玦見她不答腔,也覺得無趣,悶著頭又回到堆積如山的帳冊里。
一時書房里靜悄悄的,氣氛悶得很不尋常。
麗婉正尋思要說些什麼打破這種尷尬的氣氛,卻見管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二小姐犯事了!」
麗婉的情緒原本就緊繃著,讓從老家帶來的管家這一嚷,她跳了起來,渾然不覺打翻了墨,流了滿案,她厲聲問︰「麗萍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避家進來的慌張,一瞧見林玦滿臉錯愕,驚覺自己失口,連忙回答︰「是二公子,不是二小姐,老奴糊涂了……」
「現在還拘什麼公子小姐!到底麗萍怎了?」麗婉一把拎住老管家,急得跳腳。
「爺,二公子犯事了。」管家哭喪著臉,「攝政王親自下令,要辦舊黨人呢!他說二公子聚黨謀亂,以斯文犯上,現在刑部已經派人去捉了,這、這可怎麼好?爺……」
煩憂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麗婉瞬間覺得天旋地轉,松開了老管家,走了幾步,只覺得兩腿一軟,就要栽倒,幸好林玦眼明手怏,一把攬住了她,不然怕是要跌個頭破血流。
麗婉癱軟在林玦的懷里,喃喃著︰「我怎麼跟爹交代?我怎麼對得起過世的娘?娘啊,麗婉沒有用,沒用啊……」
她一時急憂攻心,竟昏了過去,林玦一聲聲喚著「晚弟」,竟也不松手。
老管家看她昏過去大驚,更糟糕的是,他們家還沒出閣的大小姐,現在可是讓野男人抱在懷里了!這要讓老爺知道……他不敢想自己和大小姐的下場。
「玦爺,您趕緊放了爺吧!」老管家死命的上前去搶人。
林玦沒好氣地道︰「老管家,你糊涂了?現在跟我搶什麼人?沒看爺昏了過去,快去找大夫才是要緊,去去去!看?還看?趕緊去請大夫呀!」他打橫抱起麗婉,大步走了出去。
避家急了,趕緊吩咐小廝去找大夫,急匆匆的跑去姨娘那兒搬救兵。
好死不死,紅姨娘和愛姨娘都不在,就最畏羞的秋姨娘在。平常見她總是躲著人,連去書肆都在內堂看帳,恬靜寡言的,可一听管家說完,卻馬上站了起來,連丫鬟也不帶一個,就直往麗婉的住處去了。
進了麗婉的房門,見林玦將麗婉抱到床上,正要幫她蓋被,她快步上前,接過了被褥,「大哥,秋兒來就行了。」
她是官宦小姐,極重名分。不管麗婉打啥鬼主意認了這個兄長,別人可以當笑話看,她依舊尊尊重重的跟著喊「大哥」,孤男寡女這樣親昵即使于禮不合,奈何她這個假相公對外的身分是男子,怨不得別人輕薄。
林玦對這位氣質高貴的姨娘也很尊敬,垂手站到一旁去,只是滿眼焦慮擔憂,看在秋姨娘眼里,有幾分疑惑,也有幾分興味。
她生在官宦之家,父兄都是風流倜儻人物,家事內外,都賴她母親獨力打點,等她略大些,幫著母親,于外寡言沉默,溫柔可親,但是頭腦清晰,處事雖和實嚴,反而奴僕不敢小覷,家變前幾年,她儼然是個小主母,當起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