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時日久了,發現這人不知道是否真摔傷了腦子,居然一點也不疑,她們三個才略略放心。
到底她一個女孩兒,終日在外奔波,替她們三個遮蔭庇護,情誼比姊妹還堅貞三分。雖知她有些武藝,終究只夠防身,太平盛世自然無妨,但是近來京里動蕩不安,皇上發瘋病的消息畢竟紙包不住火,一張揚出來,簡直是朝野為之沸騰。
雖說封了六王爺為攝政王,卻又涉及新舊黨爭,一時人心惶惶。朝廷黨爭,本來跟他們百姓無關,但是六王爺一封了攝政王,一批批的士兵便進駐京城,這些王爺軍馬紀律又不好,成天打架鬧事的,屢屢和京畿的捕快起沖突,偏偏鬼捕燕無拘外出辦案,不在京里。
又有些江湖人,提刀帶劍的到京里胡逛,美其名是六王爺招來的賢士,根本是四處調戲婦女吃白食的惡霸,看不出賢在哪兒,原本安居樂業的京城,開始風聲鶴唳起來。
麗婉自己叫三個姨娘乖乖待在家里,就算要看管產業,也派大隊佣僕護送。她自己卻只帶了林玦、兩個半大不小的小廝,就這樣東南西北的收帳談生意,若不是林玦露了一手,愛姨娘早顧不得會不會讓爹爹抓回去,打算親自護衛麗婉了。
話說那天,他們收帳回來,只見每個人身上都是塵土,兩個小廝各青了只眼楮,驚疑不定。姨娘們問了麗婉,她只含笑不語,逼到後來只得意的說︰「我早說我做了筆上好的買賣。」說完,便笑嘻嘻的回書房去了。
她們又不好去問林玦,趕緊招了那兩個小廝裹傷詢問。這兩個小廝大約是跟著麗婉久了,啥都沒學,就耍嘴皮的功夫學了十成十,說得頗為驚心動魄,扣人心弦。
原來,這日她們收了近京的帳款,和綢莊老板閑聊喝茶,又談了筆買賣,見天色猶早,就想趕路進城。
說起來,麗婉雖然常常諷刺當朝皇帝,但是不可否認,這皇帝干得還算不錯,知人善任,自從重用了鬼捕燕無拘以後,京城真的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京畿捕快常常抱怨他們做的最多的居然是抓宵禁和毛賊……這且按下不表。
既然路途安靖,時候尚早,原本應該一路平安,哪知道離京城不到兩里,居然有兩個提刀拿劍的江湖人將馬車攔下。
有人杵在路中間,總不好直接輾過是不?于是小廝喝停了馬,心里雖然不快,倒是頗有禮貌的問︰「這兩位爺,好不好讓讓路?這車大路小,咱們馬車旋不過,給個方便如何……」
話還沒說完,小廝只覺眼上一痛,還沒看清楚對方身形,已經被打青了一只眼楮,他握著眼楮呼痛,險些滾下馬車,另一個小廝見狀怒喝︰「喂!找們好好跟你說,怎麼打人哪……哎唷!」換他的眼楮也挨了一拳。
馬車內的麗婉和林玦面面相覷,先後下了車。只見這兩個江湖人倒是白衣儒冠,點塵不染,長得也不算壞,但是眼角稍頭卻帶股邪佞。
「如何?郎兄,早就跟你說了,這公子哥兒長得頗得人憐,還比娘兒們俊三分呢,你就是不信!」一個個頭略矮的江湖人邪笑了幾聲。
「可不是?幸好貝弟眼尖,不然豈不是讓這樣的俊人兒溜走了?」個頭高些的郎兄垂涎不已。「這位佳人如何稱呼?在哪兒立門站戶?哥哥去捧你的場子。」
麗婉不想生事,沉吟了一會兒,想著該如何解決。這個富裕風流的朝代,所謂飽暖思婬欲,眠花宿柳已屬平常,反而風行起孌童男妓,她在外行走,已經不只被錯認過一回了。
只見她滿臉笑意,一展摺扇,「兩位兄台誤會了。敝姓林,小名‘立晚’,乃是京城人氏,並非開門迎客的。承蒙錯愛,不如結交個朋友?不知兩位貴姓大名,高師何處?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即是有緣,何不到小弟的住處喝茶?」
林玦見她舌燦蓮花,倒也不驚。這兩個笨蛋看起來根基虛浮,腳步不穩,拳腳花俏,華而不實,別說沁園那個深藏不露的愛姨娘動根指頭就能打發,恐怕……恐怕連自己都打不過。
想到這兒,林玦一怔。咦?他會武嗎?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那兩個郎兄貝弟互相看了看,心中有幾分失望。孌童相公,還可狎玩一番,給點銀子了事,若是正經人家,那恐怕連踫也踫不得。
但是這個小鮑子未語先笑,娉娉婷婷,顧盼間有一股特別的風情,越看越舍不下。郎兄貝弟左右看看,山道僻靜,這行人個個都不像會武……跟到他們府里,人多勢眾,京畿捕快又唆,何不在這兒了事?
交換幾個眼神,這對郎兄貝弟心領神會,一起獰笑了起來。大約是干這類齷齪事兒干多了,默契好得很,郎兄直襲麗婉,貝弟揮掌打向那兩個還在哼哼呼痛的小廝。
竟然下此毒手!林玦從自己的思緒里回神,身隨意轉,行雲流水似的將貝弟的拳轉了方向,瞬間已交換了幾招;看這文弱書生只會發呆,以為他嚇傻了,沒想到居然是高手,貝弟心里一驚,把劍拔了出來,刷刷幾劍,把空手的林玦逼了開來。
林玦見解了小廝的危急,順勢退了幾步,反手攻向郎兄,架著麗婉的郎兄被他攻個出其不意,又怕傷了可人兒,擋得頗為狼狽,只好也抽出劍,卻沒料到趁這一時的松泛,麗婉袖里銀影一閃,一根寸許長的銀針居然扎在郎兄的迎香穴輕晃著,郎兄全身立刻又癢又麻,忍不住大叫一聲,一掌轟向麗婉,她卻靈活如銀魚,就地滾開。
這對郎兄貝弟又驚又怒,一雙寶劍舞得虎虎生風,卻讓空手的林玦逼得左支右絀,只見他在劍影中穿梭,看似沒有章法,卻惹得兩個色膽大過武藝的狼狽兄弟互相制肘,只見他左彈彈右揮揮,兩柄寶劍打架打得火星亂冒,卻連林玦的一根頭發都沒踫到。
這兩個有苦也說不出,只覺得一股柔勁引得他們兩個的劍不听自己使喚,直往不應該的方向揮去,等轉到頭暈腦脹了,林玦踫踫兩下重拳,統統躺下不醒人事。
這時候麗婉才上前察看,沉吟了一會兒,掏出銀針飛快的在他們身上扎了兩下。
林玦眼楮都直了,「晚弟,你穿了他們的琵琶骨?」這不就等于廢了他們的武功嗎?
「這麼爛的武功,還是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的好。」麗婉聳了聳肩,「我是為他們的師門好,省得里子面子都丟了。」
嘖嘖,誰都可以惹,千萬不要惹到這只笑面虎。
「對了,大哥,你怎麼知道我穿了他們的琵琶骨?」麗婉疑惑的望著他,「而且,你也沒告訴過我,你的武功這麼好。」
林玦呆了呆,有點沮喪了。慘了,讓他知道自己有武藝,這只笑面虎會不會又出什麼新花樣啊?
「坦白說,」他疲憊的抹抹臉,「我也好想知道,為什麼我會武。」
如果可以,他實在是不想知道自己還會些啥啊∼∼
第三章
林玦然覺得自己像條不用休息的牛。
這個比喻也不對。牛呢,只要賣賣勞力,還可以使倔不上工,哪像他苦命到這種地步,不但賣苦力,順便連腦袋都賣了。
自從讓他那個無天良的義弟知道他會武能算,他的苦難就開始了。原本以為帳房的帳就夠多了,哪知道不過是金錢出入,進出貨的帳、各產業的人事、各地分行請示裁決的書信、預算,拉里拉雜有的沒的,堆在書房里簡直蔚為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