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刺客?」誰會想殺這個與世無爭的教書先生?墨陽全身的真氣宛如狂潮洶涌,霜冷得像是暴風雪一樣。誰想殺她?得先過他這關!
除了自己,誰也別想殺她!
「誰?是誰?」他的掌像是冰雪鑄成的鋼鐵,凍得麗萍左臂發麻,「誰想殺妳?」
「別妄動真氣。」麗萍緊張了,「千萬別動怒,緩一緩,緩一緩……你不緩和點,我怎麼告訴你呢?」
等墨陽發現麗萍的發抖不是懼怕而是寒冷時,他歉疚地將內力一收,洶涌的真氣卻讓他坐立不安,轟的一聲打垮了桌子。
「說實話,我不知道。」麗萍很坦然地回答,「不過我當官的學生常來探詢我施政的意見,這總是明里暗里得罪了些人。」她向來反對新法推行,而倡議新法革新的黨人對她視若仇寇,她也知道自己定有此難,「派來的刺客也多半是些三腳貓,小夏小秋就能夠打發了。坦白說,他們並不真想要我的命,只是嚇嚇我,要我謹慎些,別老給學生出餿主意而已。」
她幫墨陽拍拍身上的灰塵,卻沒注意到自己也滾了一身髒,「得了,不是什麼大事情,看你慌的。」她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放心,我會保護你的。你不但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學生呀!」
誰為她著慌?墨陽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墨陽那瞋怨卻帶著嬌媚的一眼讓追擊刺客回返的小夏小秋臉紅的低了頭,就那木頭先生麗萍一點感覺也沒有。
「明日我去上課。」墨陽冷冷的瞪她,「妳早點睡吧,門戶看緊些。」
「你肯來上課?太好了。」雖然不明白墨陽何以不用她費唇舌就答應,麗萍還是笑得很開心。
因為之前我不知道妳時時刻刻受著生命威脅,笨女人。墨陽惱怒的望著她的背影。除了我,誰也不可以殺妳,誰也不可以。
至于為什麼,墨陽不想去想。
是,他不願意想下去……
第四章
墨陽到學堂上課,驚動了整個書院。
他沒好氣的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久病讓他不耐綰髻,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幾乎委地,穿著寬大的書生袍,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兒;翦翦秋瞳閃爍著冰冷光芒,讓所有無禮的注視都垂下眼簾,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偷偷覷著他姣好絕艷的容顏。
之前學生想要見他,還得偷偷地從院落的門縫探頭探腦,好不容易遠遠的從窗邊望上一眼,就可以心跳回味半天了。現在這個活色生香的人兒,就這樣坐在學堂里,誰還想得起來他是男的?每個學生的心都飛了。
連趙治淮都借故來學堂轉了好幾次,從絹紙借到硯台,手里接著東西,眼楮卻直勾勾的望著墨陽,當下只見他紅著臉發著呆。
「趙兄……趙兄?趙兄!」麗萍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將硯台砸在他腦袋的沖動,「這是您要借的硯台,若無事,請回吧!我要講課了。」
治淮這才醒了過來,看到麗萍泛著薄怒的眸子,心里更是揪緊起來,「萍蹤,我對你和他……都是一樣的。」
誰管你這些瘋話?麗萍忍無可忍地下命命,「小夏,送客。」
「請吧,趙先生,我們公子要講學了。」小夏一把拽起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先生。
一面被拖出去,治淮一面嚷著︰「墨陽∼∼有空來我課堂听听詩賦,哪天讓你們先生帶著你,我們三個一起月下吟詩可好?墨陽∼∼」
麗萍覺得自己的腦筋繃斷了幾根,青筋都冒出來了。為人師表這樣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
她輕咳一聲引起注意,「開始講課了。墨陽,你先把泰伯篇念一遍。」
墨陽皺緊眉,面無表情的念了論語泰伯篇。
這樣美麗的聲音……所有學生的心的融化了。他冰冷卻美麗,從他粉櫻色的唇緩緩吐出的朗誦聲,像是魅人的歌聲。
不用強行默記,每字每句都已經深深的印入腦海里了,枯燥無趣的論語從來沒有這麼令人喜愛過。學堂學生一致在心中贊嘆著。
上了幾天課,麗萍拿不準讓墨陽到學堂上課是好是壞。
說壞,自墨陽上學以來,學生突然用功好幾倍,再怎麼懶的學生都老老實實的預習了,就怕被麗萍問了答不出來,在墨陽面前丟臉。
要說好嘛……好象墨陽是老師似的,耳朵听著麗萍講課,學生的眼楮只顧盯著墨陽不放。
她想了許久,覺得大約是墨陽將頭發都放了下來,看起來像個姑娘吧!這些半大的孩子沒成親的居多,約是想娘子想瘋了。
「墨陽,你把頭發綰起來好了。」麗萍建議著,「散著頭發像姑娘,同學只顧著看你,沒心思做功課了。」
墨陽沒好氣的瞪著這個睜眼瞎子。她這樣天天看月月看,不知道他的容貌就算剃度,也沒辦法阻止眾人猛盯著他瞧嗎?
「妳覺得會有用?」
「總得試試看。小夏,妳幫墨陽綰個髻。」
一刻鐘以後,麗萍不得不承認,她的小夏、小秋拳腳功夫是很了得,但是說到梳妝打扮……實在不太拿手。
所以她的生活一切才自己打理,連梳頭洗臉都自己來。
「小夏,這不是男子的發型。」她有些無力,「這是墜馬髻,妳梳在自己頭上就好了。」
銅鏡里是墨陽無奈又生氣的俏顏。這墜馬髻一梳,還有人認得出他是男的嗎?只更添了十分嫵媚。
「人家、人家不會梳男人的頭。」小夏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梳子。
麗萍嘆了口氣,接過梳子,仔細的幫墨陽拆了髻,細細梳起他的長發。
他的頭發真是美麗。又滑又順,像是絲緞一般。居然有人可以美到這種地步,從發絲到容貌五官、姿態身量,無一不美,不知道是上天的恩賜還是玩笑。
讓這樣的容貌姿態在一個男人的身上,說不出有多尷尬。
她很清楚墨陽對這樣的容貌有著怎樣的厭惡。有時候他會目光怨毒的望著銅鏡,恨恨的在自己美艷的臉上抓著,留下幾個讓人心疼的紅印子。
麗萍緩緩的梳著墨陽的發,不喜歡和人接近的墨陽,卻很喜歡這種感覺,他自己也訝異。
他很困惑,非常困惑。對于所有垂涎他美色的人,他總是痛下殺手毫不留情。他明白麗萍眼中總是流露著欣賞與憐惜,但是為什麼他不討厭這樣的眼光?
這和其它人貪婪的愛慕是不一樣的。
柔和的月光從窗欞照進來,姿態淡雅的溫柔公子,梳著冰冷麗人的長發。雖然只是蒙的背影,卻讓窗外偷窺的治淮和其它學生為之震蕩不已。
「小夏、小秋,」麗萍沒有轉頭,「別顧著張著嘴呆看,有人跑到院子來了。真是的,有什麼好看的?把人都攆出去。幾時萍蹤院成了菜市場了?」
小夏姊妹紅著臉狼狽的出去攆人,麗萍嘆口氣,將墨陽的發綰起來。
奇怪,明明是尋常書生發髻,怎麼墨陽綰起來更顯妖媚,一點書卷氣都沒有?
「罷了。」麗萍放棄,動手把發髻拆了,「你久病身體弱,硬繃著頭綰髻也不舒服。你說得對,好象都差不多。」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的長相。」他垂下眼,冷冷的說。
麗萍仔細看了他一下,繼續梳著他的頭發,「我有個學生,叫做秋生。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容貌粗陋,所以很厭惡自己……」
「妳說那個坐在最後面,下課也不斷苦讀的那一個嗎?」墨陽不明白了,「那才是男子該有的長相,他是不滿意哪一點?」
麗萍笑了,「墨陽,你跟秋生互相羨慕。但是,皮相之苦各有所感。你羨慕他,他羨慕你,卻也不想想自己擁有的資質。臉皮薄薄不過毫厘,旁人的目光又算得了什麼?重要的是臉皮底下的東西。在我看來,你們都是好學生,你聰穎卻走偏鋒,不耐苦讀;秋生雖魯直些,卻毅力恆心驚人。各有所長,何須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