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索了好一會兒,模到了夢芯的手機,渴睡的應了一聲︰「喂?」
「我打錯了嗎?」電話那頭是慌張的女聲,「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慌張了……」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莫名其妙!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搞什麼鬼,半夜三點撥手機?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吧?
他咕噥兩聲,才剛剛睡去,這次換他的手機響了。
暴躁的跳起來,他沖著手機就吼,「你有沒有常識啊?三更半夜的打錯電話--」
「馮光均!我的手機和車鑰匙還我!快!」夢芯驚慌的聲音透過手機,居然還有些顫抖,「快點!這個時間我叫不到出租車!」
扁均馬上清醒了,「發生什麼事情?」
「我要我的車……」她靜了一會兒,「老董事長住院了……我要馬上趕過去……」
「妳到樓下等我,我馬上過去。」所有的睡意全拋到九霄雲外,他匆匆的穿上衣服,知道事態很嚴重。
力華的老董事長住不住院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夢芯……堅強的夢芯,女王般的夢芯,居然出現這樣脆弱的聲音……
他一點都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她這樣脆弱,因為這會讓他的心髒好象挨了一槍,熱辣辣的痛著。
扁均把車開到夢芯家樓下,等在街燈下的她,顯得那樣的嬌小。過去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位氣質雍容非凡的美麗女王陛下,事實上只是個年輕女孩。她雪白的臉孔和手,都是小小的,小小的。
她現在是這樣的惶恐,惶恐的低著頭,像是迷路的孩子。
「夢芯。」他出聲喚她,有種錯覺,覺得她在哭。
她警覺的抬起頭,匆匆的跑過來,「車子還我--」
「我載妳去,快上車。」光均不由分說的截斷她的話。
「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她聲音緊張的揚高。
「我知道妳可以。」沒錯,他也相信不管在怎樣的狀況下,她都可以自己處理一切,但是……他不要她獨自面對所有風雨。「來,不要慌張,妳現在有點心神不寧,我開車就好。快上車。」
夢芯僵了下,垂下縴細的雙肩,默默地上了車。「……謝謝。」
他發動車子,「哪家醫院?」
她低低的說出醫院的名字,呆呆的望著自己的雙手。
「詹董事長怎麼了?」開著車,他決定跟夢芯聊聊,不讓她東想西想。
「一年前他中風過一次。」她勉強的笑笑,「這一年他一直很小心,也都有看護二十四小時輪班……沒想到又發作了。這次發現得早,應該……應該不會有事……吧?」
扁均點點頭,畢竟力華是峻航最大的敵手,詹董事長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若是詹董事長有個萬一--」
「不會有那種萬一的!」她的聲音不自然的提高,「不會的!」
「我們都知道那個『萬一』總有一天會來。」光均看了她一眼,「如果詹董事長倒下了,妳想過妳的未來嗎?妳的總裁位子可能不保。」
她心在不焉的點點頭,「董事會有好幾個派系,除了老董事長,其它派系都討厭我。因為我很不听話,就算是董事的子弟兵也一視同仁,管他是哪個大董事的兒子還是女兒,該記過就記過,該開除就開除……我不會做人,老董事長也說我就是不會做人……」她的臉孔越來越蒼白。
「妳擔心妳的未來?妳這樣的才能,哪里不能容身?」光均關懷的看看她,「妳若願意,就來峻航吧。」
夢芯抬頭望他,即使在這樣愁苦的時候,也忍不住笑了,「不,我不是擔心自己沒工作。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若是同公司,不是你心髒病發,就是我腦血管破裂。」
他想了想,不由得也笑了,「是滿有可能的。我們兩個的健康險額度恐怕得提高好幾倍。」
他溫柔的眸光稍稍緩和了她的慌張,她垂下眼瞼,「我相信一定有人爭著聘用我,我並不擔心這個。我說過,力華最大的問題不是資金調度,也不是人事資源,而是沒有遠見的董事們。什麼叫做勇于內斗,怯于外戰……他們就是最好的例子。」
望著車窗外漆黑的夜色,她目光遙遠,「其實,營造業在台灣的獲利空間越來越小了,真正要讓力華短期內獲取暴利,就是出賣名下長期持有的土地。賣掉這些土地,可以省去開發的成本和風險,立刻在帳面上看到獲利,直接進董事們的口袋。但這不是長期經營的方法,這並不是的……」
「力華當初購入這些土地,靠的是詹董事長遠大的眼光。詹董事長的眼光很準,也很能忍。」說到這位令人敬重的前輩,光均由衷的佩服,「幾十年前,都市規畫一開始,他就收購了大批荒蕪的土地,用便宜的價格買下來,就算是力華最艱困的時候也沒有釋出……」
「因為那是力華的未來。」夢芯疲憊的揉揉眉心,「力華不可能永遠當營造包商,我們要有自己的規畫開發,這些土地就算不是在我們手上開發,也該用租賃的方式釋出獲利,而不是殺雞取卵。那麼多年都能忍、能等,為什麼要毀在這些短視近利的董事們手上……」
為什麼光均可以明白,這些董事們卻不明白?
兩人心情沉重的來到醫院,早巳過了會客時間,這時財富就展現了獨有的優勢--他們還是可以直驅加護病房。
但也只有這麼一點可憐的優勢。
慌張的三班看護都到了,但是詹慶義的親人卻一個都沒來。
「周小姐……」看護快哭出來了,「只有妳來了……」
夢芯安慰的拍拍她們三人的肩膀,「都通知了嗎?」
「我通知了詹老先生的兒子和親戚,但是找不到詹先生。其它人說送醫院就好,還有人罵我們半夜吵人睡覺……發生得太突然了……睡前還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我看詹老先生突然打鼾打得很驚人,不放心的去看,卻發現怎麼叫都叫不醒……」
夢芯點了點頭,「謝謝妳及早發現,妳做得很好。入院手續都辦了?現在病情如何?預備金還夠用嗎?這些現金先拿著,還有什麼開銷跟我說就是了。」
望著身上插滿管子、臉上罩著氧氣罩的詹慶義,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表情越來越淒楚。
主治大夫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她會意的和主治大夫一起走出病房。
「情形怎麼樣?」她低低的問。
主治大夫照顧詹慶義已久,一開始,他還以為夢芯是詹慶義的女兒,後來發現兩人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還大大的訝異過。
推推金邊眼鏡,主治大夫有些為難,「……還是有機會的。」
夢芯整顆心都冷了。「老董事長會醒過來嗎?」
「不要太悲觀,情形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雖然詹老先生的顱內出現血塊,但是還沒壓迫到重要部位……」
她深深呼吸了幾次,壓抑從心頭急涌而出的驚慌。「能動手術嗎?」
「恐怕不能。」主治大夫心情也很沉重。
她咽了幾下口水,「謝謝你,大夫,請你盡力。」
等主治大夫走了,她無力的靠著牆。一直沉默的陪在她身邊的光均,伸手安慰的摟著她肩膀。
她沒有抗拒,甚至有些感激。在這個時候,她多麼高興身邊是光均陪著她。
「……我跟家里的關系很差。」她苦笑著,「我甚至恨著我的生父。自從……自從老董事長信賴的把力華交給我以後……我、我一直私自拿他當父親仰慕。他信賴我,肯定我的能力,指導我方向,卻不強迫我照他的意思去做,總替我排解我不擅長的人際關系……我不敢想象我會失去他……我沒有辦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