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在看到她,心里居然波瀾不興?
反而是唐恬低頭進屋的身影,讓他非常介意。
在花園里又逗留了一會兒,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陌生、有些尷尬。
「我們進去吧,好象要下雨了。」他推開門,直接往廚房走去。
面對著唐恬,他居然語塞了。
她正在切洋蔥,大概是太辛辣了,淚流不止。
明明知道是因為洋蔥的關系,他心里卻泛起一陣異樣感受。「……妳別忙了,午餐我帶她出去吃好了。」
「可是……我就快準備好了。」唐恬抽了張紙巾擦眼淚。「今天有新甜點呢,我準備做提拉米蘇。」
也好,他實在不想出門。「麻煩妳了。」
「應該的。」她局促的繼續切洋蔥。「呃……不知道……那位小姐……」
「她姓林。」
「林小姐想喝些什麼?」她真是失職,客人來訪,竟連杯茶也沒倒。
「她只喝沛綠雅礦泉水。」這也算是某種矯揉造作的姿態吧?「我拿給她就好了,妳忙妳的。」
蕭瀟從冰箱里拿了罐礦泉水,走出廚房。
坐在沙發上的寧馨,瞥了他一眼,垂下濃密的眼睫。「瀟,你對人太好,管家都騎到你頭上了,這應該是由她端過來的。」
「她忙著做中飯。」不想讓她繼續批評唐恬,他轉移了話題,「不是去巴黎學美術嗎?好好的怎麼不把學位拿到手?」
「被求婚求得煩了……」她身邊一向不乏追求者。她玩著餐巾,「而且,學畫畫不適合我。」
「哦?讀醫科不適合妳,念法律不適合妳,現在連學畫畫都不適合妳……那什麼才適合妳?」他笑得無奈。
她嬌媚的眼楮瞟向他,「你。」
若是一年前听到這句話,傷心欲絕的他一定會欣喜若狂吧?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一年前了。
笑著搖搖頭,他扭開了小小的瓦斯爐,動手泡茶。
「瀟……你還好嗎?」寧馨挪動身子,愛嬌的半倚著他,「那時候我還太小,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樣的事實……你怪我嗎?我知道你永遠不會怪我的。」
一年前還太小?不,寧馨永遠大小,她是不會長大的。或者該說,一個人成不成熟,和年紀沒有直接的關系。
「要喝茶嗎?」茶的清香在屋內洋溢著。
「你知道我不喝茶也不喝咖啡的。」
「我知道妳有妳的堅持。」他唇角略勾,徑自喝著茶。「再等一下就可以開飯了。妳嘗嘗唐恬的手藝,她做的菜非常好吃。」
寧馨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過。「我做的菜也很好吃。」
「我知道。妳不管做什麼都很有天分,不是嗎?」他好脾氣的笑笑。只不過,她只負責煮菜,洗洗切切和善後都是由佣人代勞。
為什麼以前他不會這樣想她?他一怔。到底是拿誰做標準……
他不敢細想,心里有些不安,直到唐恬宣布開飯了。
這頓飯還是一樣的好吃,三菜一湯,對他來說已經很豐盛了。連他這個不愛吃肉的人,都覺得唐恬做的紅燒獅子頭是極品。
「太好吃了。」他對唐恬笑笑。
「味精放太多。」寧馨放下還剩大半碗的飯,擱下筷子。「吃不下。」
「我做菜從來不加味精,廚房里也沒有這種東西。」唐恬皺了皺眉。
寧馨像是當她下存在似的,徑自對著蕭瀟說︰「你太瘦了,真可憐,被這樣的飲食折磨。既然我回來了,就好妤的幫你補一補吧。」
「我很好。」他因為唐恬的局促而局促了。「唐恬把我照顧得很好。」
這頓飯在難堪的氣氛下結束。
飯後,唐恬端出提拉米蘇,寧馨卻看也不看一眼,自顧自的拿出銀制煙盒。
「瀟,我想抽煙,可以嗎?」
「我去拿煙灰缸。」唐恬站了起來,從廚房翻出幾乎沒用過的煙灰缸,還細心的在里頭鋪了一層咖啡渣。
拿到客廳,她的臉孔倏地慘白。煙灰缸大概是用不著了……因為寧馨把煙灰彈進原封不動的提拉米蘇里。
「寧馨!妳怎麼這樣糟蹋甜點?!」第一次看到斯文的蕭瀟動怒,氣勢驚人。「妳在干嘛?就等不了這幾分鐘嗎?!」
「這聞起來有一股餿味,我不敢吃這種東西。」她執拗的將頭一扭。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在客廳里流轉,教人幾要窒息。
「寧馨,我想妳剛回國,應該也累了。」蕭瀟站起來,「妳先回去休息吧,我還有稿子要寫。」
「瀟,你趕我?你趕我走?!你知不知道趕我走,我就永遠不回來了!」她美麗的臉孔憤怒得扭曲,「你竟然要趕我走?!」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空我們再聚吧。」他打開大門。
「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你居然為了一個爛甜點、爛女人趕我走!」寧馨對著他大吼,「你變了,瀟,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再見,寧馨。」他仍然有禮的對她微笑。
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她扭頭走出去,頓了頓,又哀怨的轉頭,「你不愛我了?瀟?你真的不愛我了?你說會永遠等我的。」
「……再見,寧馨。」他只是這麼淡淡一句。
她眸中涌現淚霧,「你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
「再見。」輕輕的關上門,像是關住以往惆悵的愛戀。奇異的是,他居然沒有感到哀傷,而是松了一口氣。
唐恬呢?轉身尋找那小小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連房間里都不見她的人影,最後,他在廚房找到了她。
她坐在光潔的地板上,強忍著淚,一口一口地吃著提拉米蘇。抬頭觸及蕭瀟歉意的眼光,她眼淚幾乎要滴下來,趕忙塞一口甜點到嘴里。
這樣,眼淚才可以咽下去,不會流出來。
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蕭瀟索性和她一起坐在地板上,「讓我吃一口。」
「……我去拿湯匙。」
「下用了。」他就著她的湯匙吃了一口實在下怎麼愛吃的甜點。
砂糖的味道在口里融化,甜蜜的滋味佔滿了味蕾。他發現,這樣可以沖淡喉頭的苦澀。
眼角瞥見插在花瓶里的櫻花,他苦笑了下。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唐恬悶悶的說︰「不是我折的。」
「我知道,是寧馨,那些櫻花樹就是她種的。我也不懂,花那麼多心力去栽種那些櫻花樹,開花時又喜歡亂折……我真的不明白。」
長長的沉默後,他再次開口,「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有我家的鑰匙。」聲音低得像在嘆息,「她很美,對嗎?真的是……非常漂亮,漂亮到令人贊嘆。她也很聰明,很有天分,幾乎什麼都會,從小就很吸引人。說起來,我們兩家算是世交,所以在她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看著她一點一點的長大,像朵盛開的花……就這樣不知不覺愛上了她。」
「……後來呢?」唐恬听得呆了,手里的湯匙停在半空中。
「我們訂婚了。」他發笑,像是在講一個古老的笑話。「我們訂婚的時候,她只有十六歲,還是一個孩子……很美麗的孩子。當然,很多男生追逐她,所以也有很多『傳聞』,而我總是幫她辯白……」
她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听著。
「孩子總是天真無邪,卻也任性殘忍……」他垂下眼,「很多時候,那些並不只是傳聞而已。她除了我這個未婚夫之外,還有很多男性朋友,交情好到可以雙雙去旅行,好到可以一起過夜……當然,我從不質疑她的清白。」
這是自欺欺人。
他搖頭,又是一陣苦笑,「但我還是愛她,無可救藥的愛她。我總是想,她終有倦的一天,終究會長大的,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