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唱《征人怨》嗎?我現在把口琴練熱了,下回見面,我幫你伴奏。上回,你只唱了第一段,我想听你唱第二段。上封信你告訴我,社團的學長跟你示愛,雖然後來發現他是同性戀……但我想,他並不是因為你像男生才想跟你在一起,而是因為,小郁就是小郁,跟性別一點關系也沒有。
被告白應該覺得高興且感謝,就算不能接受。
呵,我大概在替自己留後路吧。我擔心,等我能夠面對面跟她告白時,對方會覺得無法接受,甚至因而失去這個朋友,那會讓我感到黯然。
也請你相信自己獨特的魅力吧。在我眼中的小郁,是個特別的少女,不要被別人的眼光影響了。
天冷了,多穿點衣服。請代我向老師問候,我並沒有荒廢書法。
一切保重。
隨信附上我寫的書法,你若還喜歡,就留著吧。
晏庭
澤郁望著牆上裱掛起來的「綠郁之森」四個大字,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樣溫柔的許大哥,這樣的關心愛護……是她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她笑了起來,搖搖頭。傻乎乎的想什麼?許大哥已經有喜歡的女孩了。而她……只是許大哥的「小妹妹」。
這樣的位置就夠了。
明天就要開學了,她怕被小曦她們笑,決定把這幅字留在家里,不帶去宿舍。
能夠被了解,是一種甜蜜的感覺,她決定要好好的珍惜。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夠了。
好不容易,晏庭終于休假回到台灣,不巧澤郁的父親帶隊出國比賽武術,澤郁也跟著去幫忙打理瑣事,兩人就這樣錯過了。
雖然澤郁早已寫信跟他說過了,他也努力的想趕在澤郁出國前回到台灣,但是機場因為豪雨暫時關閉,等他回到台灣,澤郁搭的飛機也剛好起飛。
抹了抹臉,他疲憊的放下行李,看著灰暗的天際。起碼,他們望著的,是同一個天空。
這個假期,變得漫長而無聊,他提不起勁做任何事情,整天都窩在家里發呆。
回來了三天,這才想到要去探望書法老師。
這位優雅的老先生依舊在宗祠外的榕樹下擺著棋局,看見他,神色淡然,像是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坐,下一盤吧。」
他的圍棋段數非常粗淺,本想推辭,但是老先生已經將原本的棋局撤掉,開始抓子了。
也好。不然漫漫長日,他還能做什麼?除了想念小郁之外。
雖然老師讓他,他還是輸得一塌糊涂。不過他很心平氣和,只是笑笑的謝謝老師的指教。
「你真的知道我在教你什麼?」老先生撫了撫美髯,「只守怯攻,舉棋不定。雖然謹慎,也不該這樣拘泥。」
這話狠狠地扎了他一下,他遲疑的抬頭看看這位歷經風霜的老先生。
「……時候還沒有到。」他說。
老先生只是微笑,「進來喝茶吧。」
苞著老先生進屋,他想探問澤郁的近況,可老先生似乎存心捉弄他,總是巧妙的路過這個話題。
他終于沉不住氣,「老師,小郁最近到底怎麼樣?」
「這該問你,何須問我?」老先生笑吟吟的喝了口茶。
晏庭狼狽的紅了臉,低頭猛喝茶。「……一切隨緣。」
老先生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喜歡一個人……不是霸佔著她就行了。」安靜了好一會兒,他又開口。
老先生呵呵的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靶情的事呵,真是教人捉模不定哪。
一年十個月的時間說長實在很長,但是一天挨著一天的過,居然也到盡頭了。
澤郁翻著收在紙盒里的信,每一封都用鉛筆編號,已標到了兩百零二號。再過一個月,許大哥就回來了。
這段時間,許大哥都沒再回台灣。這麼長的時間,許大哥只回來過台灣一次,而那次她又出國去了,剛好錯過。
不知道他變成什麼樣子了?
正在沉思時,房門霍地被打開,她慌忙將紙盒藏在身後,紅著臉跟魯莽闖進來的表姐相對。
「表姐……你要進來也先敲個門嘛。」她抗議。
「唷,我剛剛敲到手都酸了,你還說我沒敲門?」表姐梅茵好玩的看著她,「阿姨叫我們吃飯了。」她壞壞的看著澤郁,坐到她旁邊,「期中考若考《許氏書信》,小郁大概會破滿分吧?」
「表……表姐,你在說什麼?」她心虛的想藏起紙盒。從小就對這個表姐沒辦法,本來打定主意絕對不提許大哥的,偏偏這個調皮的表姐總是可以套出她的話來。
哎哎,大學那麼多間,為什麼表姐偏偏會到同一所大學當助教呢?當初听到表姐要來自己念的大學當助教,她的心就涼了半截,後來表姐干脆住到她家來了,更是永無寧日。
「我在說啥?我在說……可愛的小郁終于也動了少女的心思。」梅茵笑了起來。
「沒有那回事啦!」她生氣了,「表姐,你不要胡說!我跟許大哥只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我……我……」將頭一扭,她原本溫和的臉龐涌上薄怒,氣質不似少女的羞澀,反而有種少年的慍怒。
「真是……好可愛唷——」梅茵一把摟住她,惹得她哇哇大叫。「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壞事,為什麼不敢承認啊?」
「我只是把他當哥哥一樣敬愛,再說……許大哥已經有心上人了。」
「嘖,死會都可以活標了,為什麼不能橫刀奪愛?」梅茵一個彈指彈向她額頭,「死腦筋,哪個男人會寫上兩百零三封信給一個沒好感的女生?吃飽太閑啊?」她晃晃手里剛收到的信。
澤郁沉下臉,一掌連排帶推,想將表姐手里的信搶過來。同樣也學武的梅茵笑嘻嘻的反手黏了上來,兩個人越打越順,在小小的房間里對打起來。畢竟是女孩子,招式利落簡潔,處于狹小的空間內,竟沒踫掉任何東西,招式一觸即離,嬉鬧的成分多些,但都相同的好看優雅。
「好啦。」謝媽媽悄然出現,輕輕一轉一指,剛好擋住兩姐妹。
澤郁趁隙一把搶走了信。
「等吃飽了,有力氣再繼續打吧。真是……都是小郁爸爸不好,阿梅的爸爸也不好,女孩子家從小練什麼武?沒事打得滿屋子生煙……」
嘴里念著,謝媽媽卻憐愛的模模澤郁的頭,對這個女生男相的女兒感到有些歉疚。這麼一個貼心的女孩子……卻給了她這樣中性的外貌。
偏偏這孩子體貼斯文,正義感又強烈,從小就有一大群女孩子跟在後面跑。她一直擔心著,就怕女兒忘了自己是女孩子,萬一哪天帶個「女朋友」回來,這可怎麼辦才好……
隱隱約約的,她猜女兒對那個常來的「許大哥」動了心,這才放心了點。
那男孩……看起來正正派派的,又有禮貌,寫信也很勤快……算是挺有心的了。
做母親的,哪有不替自己女兒煩惱終身的?
「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苞在謝媽媽後面,梅茵笑笑的湊到澤郁旁邊,彈彈她藏在口袋的信,「哎呀,許大哥就要回來了,我們家小郁可緊張不?」
「表姐!」
看她笑著跑走,澤郁懷疑,這表姐的嗜好似乎就是捉弄她……
還有一個月。離許大哥回來只剩下一個月了,她哪來得及變成「女生」?
偷偷地買了洋裝來穿,可就算把頭發放下來……走在路上,恐怕還是會被罵變態吧?
她絕望的把洋裝放到衣櫃深處,深深的嘆了口氣。
唉,還有一個月啊……
澤郁發現自己很緊張,審視鏡子里的自己,很氣餒地發現,這一年多的時光,並沒有讓她變得有女人味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