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分鐘後,學長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靠!宴庭,你到底是過招還是拼命?你真的想殺我……喂——救命啊!」
打紅眼的晏庭,追著滿場亂竄的學長。
挨了他幾記重拳,學長顧不得面子,躲到前來探班的女友身後。
「怎麼了?」範麗糊里糊涂的,「晏庭,你瘋了?真要打死你學長?」
「他說小郁沒胸沒,是個裝帥拐女人的假男人!」晏庭吼了起來。
「小郁?一女中的小郁?你真的這麼說嗎?」範麗變臉了,「你真的這麼說嗎?!你居然敢侮辱可愛的小郁!受死吧!臭男人!」
接下來,晏庭和範麗合力痛扁了不長眼的學長一頓。
範麗大力拍拍他的肩膀,「你認識小郁呀?」
「呃……」他的臉突然漲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範麗張大眼楮,「學弟,我請你吃冰。」不由分說的拖走他,留下被扁得莫名其妙的學長。
來到冰店,兩人點了冰以後,範麗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晏庭,直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學姐……有事嗎?」
「晏庭,你老實告訴我。」範麗萬分誠懇的問︰「其實你是個女生?」
這……這是什麼問題呀?
「學姐,你看過像我這麼魁梧的女生嗎?」晏庭沒好氣的回應,「我是男的!徹徹底底的男生!需要檢查我的染色體嗎?!」
「那麼……」範麗更誠懇的問︰「你喜歡男生?不要不好意思,性取向這回事是天生自然,沒辦法改變的。你放心出櫃,只要別把你那不長眼的學長就行了。」
晏庭氣得發抖,「我只喜歡女生!我的性取向百分之百正常!」
範麗默然了好一會兒,「那你喜歡小郁?謝澤郁唉,一女中那個有名的、十項全能的帥妹?」眼尖的她,看見他手上拿著一本封面正是澤郁的體育雜志。「這一個?」
他臉上的紅暈已經擴展到脖子了,再紅下去,恐怕會燒起來。
「對,我喜歡小郁……」他鼓起勇氣承認,「但是我不知道她那麼有名……是她跟我講了名字,我才想起來的。」
「啊呀,啊呀……」範麗喃喃自語起來,「第一次遇到喜歡小郁的男孩子呢……學弟,你確定你性取向正常?」
晏庭惱怒起來,「你們是怎麼搞的?喜歡她有什麼不對嗎?她明明是這麼可愛又溫良的女生,喜歡她再正常不過了,你們不要把她特殊化!她只是個普通的、可愛的、也需要人阿疼的高中女生,就算再怎麼帥氣,也是需要人疼愛的女孩子,別老是要她照顧你們這些沒用的女人!誰來照顧她呀?你說啊,誰來照顧她呀?!」
範麗張大了嘴。這個學弟是出了名的穩重,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就算再怎麼不高興,也只是皺一皺眉。可今天……他卻發了這麼大的火……
她用一種嶄新的眼光打量這個身高一八○、充滿英氣的學弟。「……你真的喜歡小郁,還是玩玩而已?我告訴你,如果只是玩玩……」
「當然不是!我是很認真、很認真的要追她!我想保護她,想疼她!」憶起她那美麗卻脆弱的瞬間……揪得他的心好痛。
範麗又打量了他一會兒,輕輕嘆口氣,「雖然舍不得小郁,但是難得出現一個能夠看透她的人……嗚,我真舍不得可愛的小郁,真要推她入戀愛的泥淖嗎?就不能讓她多清新幾年嗎?」
「學姐。」他翻了個白眼。
「好啦。」範麗輕拭眼角,「你確定要追小郁?知不知道你的競爭對手是一整個學校的女生?」
晏庭光想到就覺得頭皮發麻。那三個親衛隊就夠讓人崩潰了,如今情敵數量卻得乘上一千倍……
他覺得前途多難哪。
「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非常沉重的嘆了口氣。「但是,這不能動搖我的決心。」
「唉,雖然舍不得,還是把小郁交給你吧。起碼你是我所知道最合格的人……」範麗沉思了一會兒,「其他人都還好辦,就是她身邊的三人組最難搞定……學弟,你干嗎臉色發青?你該不會已經遭遇過了?」
他無力的點點頭。
範麗同情的拍拍他,「我了解,節哀順變。」
「謝謝。」晏庭沒好氣的回答。「難道她們每天都黏小郁黏得這麼緊嗎?小郁就沒有單獨的時候?」
「難喔。她們都跟到小郁家里做功課,不到睡覺時間不回家的。」
那三個女生簡直是變態嘛。
「不過……」範麗想了想,「每個禮拜三和禮拜五,小郁有三個小時是單獨的。」她邪惡的笑了笑,這可是只有她知道的情報呀。
「真的嗎?那,那段時間小郁在做什麼?」
「學弟,你會寫毛筆字吧?」範麗笑吟吟的。
啊?他是被嚴厲的父親訓練,從小養成了寫大字的習慣,但是……
「會。但是……這個和小郁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大大的有關系。因為小郁是難得一見、文武全才的才女唷。」
就這樣,滿頭霧水的晏庭,拿著學姐寫的介紹信,來到萬華找一個教書法的老先生。
自從有了捷運後,萬華已恢復了都市的繁華,也因此,當晏庭在小小的巷子里鑽來鑽去,最後看見眼前出現一株大榕樹和一座古色古香的宗祠時,十分錯愕。
綠陰森森,榕樹枝葉搖曳著,向晚時分,美麗的金光在蠟質葉面上閃爍著。看著高聳的燕尾古典屋梁,他有種走錯時代的錯覺。
「少年人,這里不開放參觀的,要郊游、烤肉請去別的地方。」不太高興的蒼老聲音在他身後有力的響起。
轉過身來,他望著輕撫雪白美髯的老先生發愣。對方的年紀看起來應該七十好幾了,卻跟一旁挺拔的大榕樹一樣健壯,臉上寫滿了智慧與滄桑。
「老師。」他照著學姐的吩咐,恭恭敬敬的躬身,「我是範麗的學弟,是她介紹我過來的。」
老先生接過範麗的介紹信,皺了皺眉,「這丫頭寫字還是這麼難看。從小教到大,怎麼都學不會。讀冊人,汝愛會記古人在講,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朽也’……」
最後那幾句,老先生是用閩南語說的,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優美腔調。
他到底是誰?這里又是什麼地方呀?晏庭跟著老先生進屋,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坐下來,我這里是不用墨汁的,你乖乖磨墨吧。」老先生指了指桌上的用具。
雖然滿月復狐疑,晏庭還是坐了下來,靜心磨了墨,端端正正的寫起書法來。
他的父親是國文老師,從小就要求他寫毛筆字。小時候覺得很煩,多年寫下來,倒是寫出一點興趣。但是真要說寫得好,他明白自己還有段距離。
不過,他很喜歡寫大字時專注的感覺,可以將一切拋卻,不管是憂傷,還是煩惱。靜心寫完一篇大字,總會覺得頭腦澄徹,無論什麼樣的問題都可以面對了。
寫完了一篇,他輕輕舒口氣,抬頭看見幾幅大字掛在牆上,心中不禁暗自慚愧。他一直都寫容易入手的楷書,純屬消遣,而牆上的小篆寫得這樣娟秀靈氣,可見下了不少工夫。
視線落下,他注意到下方的落款——澤郁。
小郁在這里學書法?他恍然大悟。呀,學姐也不跟他說清楚,害他糊里糊涂就來了……
老先生看著他的字,「唔,寫了幾年的顏體?」
「……十幾年了。」回答的同時,他猶直勾勾的望著澤郁的字。
「不算好,但是也不錯了。不過,光臨摹本子是沒用的。」老先生撫撫白髯,「每個禮拜三和禮拜五晚上六點,你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