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怒的想一把摔爛藥師令,卻又縮了手。這可是藥兒留給他唯一的東西啊……他大聲的號哭起來,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最心愛的人死了,什麼都不要緊了……
他的眼淚滴下來,糊了紙包上的字跡。慌忙將紙包擦干,他萬分珍惜的擁在懷里。
他的命,是藥兒拚死換來的,他說什麼也不能浪費。他拖著越來越虛弱的身子繼續前行,走不動,就用爬的,待他找到出路,從河道旁布滿枯草的洞穴中爬出來時,天已下起初雪。
這雪……如此瑩白,像藥兒溫柔帶悲的容顏。沐浴在初雪下,他覺得自己像是讓藥兒輕輕的擁著。
可是,這懷抱卻是這樣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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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寨附近的山崖發出了慘絕痛苦的吶喊聲。
小女孩害怕的依在母親身邊,「娘,怕怕。」她把臉埋在母親的裙間,「是大胡子叔叔嗎?」
母親安慰的拍拍她,「不要怕,大胡子叔叔很傷心……非常傷心……」易感的心靈忍不住為之落淚。
「娘,藥兒姊姊呢?她怎麼沒跟大胡子叔叔一起回來?」小女孩還記得一年前那場盛大的婚禮,還有美麗的藥兒姊姊和俊俏的叔叔。
但是,那天當叔叔回到寨里時,臉上長了好多胡子,眼神像要吃人一樣,把她嚇哭了。
母親沒有回答她,神色哀戚。
長老抬頭望向山崖,也不禁搖了搖頭。
當初雲濤回到金蛇寨時,瘦得不成人形,全身骯髒得跟乞丐一樣。一踏入寨里,他便倒了下來,虛弱得像生了一場大病。
等他醒來,從斷斷續續的敘述中,長老得知了一切,為唐藥悲痛,也為失去愛人的雲濤感傷。
待傷勢稍有起色,雲濤便沉默的跟著寨里的男人去打獵。他開始穿苗服,學習苗語,還是一樣熱心助人,可卻沒再笑過。
每天每天,不打獵的時候,他就不要命似的練功。
拒絕長老幫他看森羅掌的傷勢,他靠謝狷留下的內功心法秘笈,一點一滴的以日漸深厚的內力化解寒毒。
看他這樣拚,長老不忍心說什麼,但是當他要求過五蠱陣時,長老可就激烈反對了。
「你懂得什麼叫五蠱陣?!」來寨里半年,雲濤的苗語已經非常流暢了,長老哇哇大叫,「你這漢人也太不知死活了!五蠱陣不是隨便讓人當消遣的,這是養蠱人一定要歷經的修煉,每年多少年輕人熬不過而死掉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要過五蠱陣。要打敗唐劍,非得過五蠱陣不可!」他神情堅毅無比,「我要百毒不侵,才能和唐劍正面周旋。我要過,也一定會過!」
「我不會讓藥兒的夫婿死在金蛇寨!」長老吼道。
「我也不會輕易的死在金蛇寨!」雲濤吼了回去,「我的命是藥兒給的,在沒殺唐劍之前,我說什麼也不會死!」
長老讓他煩了好幾天,終于點頭答應了。
如今,獨居在山上的雲濤,正忍受著蠍毒的發作。每天一點一點的增加毒性,他不服解藥,只靠自己的身體化解。
說起來,五蠱陣並非真的是布滿毒蟲的陣式,而是以身抗毒,赤果著身體讓五種毒蟲噬咬。初級的五蠱陣一次抵抗一種毒蟲的毒,每化解適應一種,就換另一種毒蟲。隨著級數加深,便會混合兩種以上的毒蟲,每一次都是煉獄般的煎熬。
這種足以逼人瘋狂的痛,曾讓寨里的養蠱師一夕白頭,而那些養蠱師從小與毒蟲為伍,都已經有了抗毒力,雲濤卻連一點底子也沒。
但是,他仍堅持要過五蠱陣。
那慘絕的叫聲,並不是為了蠍毒……苗人的心,不禁為這個痴情漢子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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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該說雲濤的意志太堅定,還是謝狷的內功心法助了一臂之力,抑或是……唐藥在天之靈的護佑,不到半年,雲濤居然過了初步的五蠱陣。
在不斷運功抗毒的過程中,他的內力也一日千里。
一年後,當謝天終于找到他時,幾乎認不得這個滿臉滄桑的二師兄。
「二、二哥……」他緊緊握著雲濤粗礪得幾乎磨傷人的手。
「老三,你怎麼來了?」雲濤不復以往的熱情,顯得沉穩而蒼老。「師父還好嗎?兄弟們怎麼樣?」
他在簡陋的屋里點起蠟燭,熟練的煮食。
謝天瞧見他翻天覆地的大變化,眼中不禁涌出淚,「我們……都還好,唐門沒有為難我們……」
听到「唐門」二字,雲濤眼中射出噬人的精光,像野獸一般,連謝天看了都不禁膽寒。
他轉過身,繼續攪著鍋里的湯,「唐門怎麼樣?」
謝天有些結巴的說起唐門控制各門派的事,「玄火教也是他們一路的!之前他們派玄火教徒到處傷人,就是要削減各門派的戰力……」
「順便賺點錢?」雲濤冷笑,「我早猜著了。」
謝天望著他冷笑的峻顏,覺得自己像是不認識二師兄了。他解開包袱,「這是……你們到洛陽時,唐姑娘差人送來的。」
雲濤愣了一下,抖著手接過那些絹冊,上面娟秀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他翻了翻,有劍譜,有刀法,有掌譜,還有一冊冊唐門毒藥、解藥的配方。
她……在燈下勞心勞力,不只是錄劍譜而已。
「你們在洛陽發生的事,我們都听說了。」謝天難過極了,「二哥你……」他呆住了。
原本顯得冷漠陰狠的雲濤,眼中漸漸蓄滿了淚,冷然的面具破裂,顯出底下的濃烈情感,「你……你這樣萬般為我,我又為你做了什麼?你一個人在燈下,日日夜夜勞心煎熬,我卻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他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
謝天遲疑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又忍不住抱住他,也跟著哭了。
二哥……還是二哥啊!有些事是永遠都不會變的。他還是那個熱心腸、純真得像小孩一樣的二哥啊。
只是,老天多麼不公平,怎能這樣對待他?難道當真好人沒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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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離去後,雲濤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大變化。
春花冬雪,苗寨的天光不知人間疾苦,依舊明媚過了十年。
「大哥∼∼」柔媚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妝點俏麗的苗家姑娘跑了過來,粉臉紅撲撲的,「我不依!你怎麼要走了?」她一頓足,十足嬌憨的女兒態。
「山藥,我剛過了五蠱陣。」他用看妹妹的眼光看著她。
她這樣嬌俏可人,任誰都會愛上她,但絕不會是他。他的心……在十年前就死了。
真的已經十年了嗎?他重回金蛇寨的時候,小山藥才六歲,轉眼間,她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了,和唐藥當年的歲數一樣。
唐藥。
一想到她,他心里竄過一陣雷殛般的痛楚和微微的甜蜜,本以為自己會忘記她的容顏,可這十年來,卻是越來越鮮明。在每晚痛苦的夢里,一次又一次回蕩著她那淒厲的叫聲,和她赤紅著眼,揚起摻著悲感和溫柔的笑容要他逃命的模樣。
不,他忘不掉。天幸他忘不掉,可詛咒的也是忘不掉——讓唐藥一遍又一遍的在夢里受苦,他卻無能為力。
如今,這惡夢終于也可以畫下句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