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求你不要告訴唐門的人,我們來過這兒。」她低垂眼瞼,細瘦的肩膀顯得更嬌弱。
長老手里的杯子停下,「藥兒……你……」他心念一轉,恍然大悟的拍了下大腿,「漢人就是那麼多臭規矩!你們那個副當家不準你們倆在一起?好歹你都十六歲了,不嫁難不成要當老姑婆?你們唐門那個副當家,怪人一個!不敢喝我們的酒,我不喜歡他。這個真漢子好多了。」
因為雲濤,他們交談都用漢語,一消化完長老的話,雲濤的臉像是被火燒般,連耳朵都紅透了,「這個……那個……長老……」
「小子不必多說。」年輕小伙子臉皮總是比較女敕,長老笑呵呵的,「你們可是私奔了?」
看唐藥低頭不語,雙靨生紅,雲濤只覺腦門熱烘烘的,「不是這樣的!我們是……我們是……」
「好啦!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漢人諸多唆規矩,我們苗人不來這套。」長老用苗語吩咐了幾聲,立在一旁的寨民馬上眉開眼笑,喊叫著出去傳喜訊。
「我說藥兒和她相公呀,」長老一捋胡子,笑得像是自己要嫁女兒,「漢人不是要媒要聘?我當這個媒人,可不委屈你們吧?」
雲濤愣愣的張大嘴,望著唐藥。
哪知唐藥居然緩緩抬頭,滿臉紅暈,「有長老作主,是藥兒的榮幸。只是……唐門若殺了來,我們……我們不好連累金蛇寨……」
這里是金蛇寨?武林各門派踫都不敢踫的苗疆金蛇寨?雲濤的嘴這下更合不起來了。
「什麼話?我立刻傳令下去,要全寨不可泄漏你們的行蹤。我們苗人不像你們漢人鬼鬼祟祟的,拿恩人換錢。」他轉頭又嘰哩咕嚕的交代一堆。
「不行!這萬萬不行!」雲濤終于找回聲音,嚷了起來。
「怎麼?是我家藥兒配不上你,還是我這媒人不稱頭?」長老臉一沉。
「這個……不是,那個我……」他越緊張,說話越是結巴,求救似的望向唐藥,卻見她狡獪的一笑。
天老爺!我又讓這小泵娘耍了一記!
只見她頭一垂,扯了扯長老的衣衫,「長老,我們是該先回去見他師父的……」
「漢人就是有那麼多哩叭唆的規矩!」長老笑了起來,「先成親再回去!你們漢人不是說了,‘生米煮成熟飯’,等兒子女兒都生了,熟飯成了稀粥,我看哪個還來阻攔!」
不待分說,雲濤已經讓幾個笑嘻嘻的苗女攙扶起來,押到屋後沐浴包衣。
唐藥只是微笑的朝他擺了擺手。
我腦子一定有病!雲濤在心里咒罵起來。居然會以為她是弱不禁風的弱女子!我是招誰惹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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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苗女打扮的唐藥,一改清麗,顯得妖美卻又不失清純,全身戴滿驅邪的銀飾,沉重的銀項煉叮當響。
見她這般美麗模樣,雲濤滿腔惱怒又化為烏有。
「龍大哥還在生我的氣?」她用兩人才听得見的聲音說著,「娶我這麼痛苦?」
「你明知道我們……我們……我們才相識不到兩天!」他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端起酒來灌。
唐藥只是笑了笑,拿出隨身帶著的琵琶,邊彈邊清脆的唱起歌來。
雪濤不懂苗語,不知道唐藥唱的是苗族跳月時的情歌,只知道她聲音如珠玉交鳴,激越處如達天听,婉轉盤旋直入九霄。琵琶聲急,配上她那宛如天籟的聲音,滿場子人如痴如醉,跟著唱和起來。
火光,舞影,歡笑,歌唱。仰頭是清澈的星光,俯看是黃金般的火焰,不知道是苗人的酒太烈,還是唐藥的歌讓人醉,酒量宏大的雲濤居然覺得有點恍惚。
即使語言不通,他也知道圍繞過來的苗人起哄著要他唱和。大概是真的醉了吧?他居然唱起了小曲兒,還不只一首。
但是,等苗人將他和唐藥推進同一個房間,他的酒意馬上被嚇飛了。
他僵硬的像塊木板坐在椅上,眼楮不敢看向房里唯一的那張床。「你……你把自己害慘了!」
坐在窗台調琴弦的唐藥停了手,含笑問︰「怎麼個害慘法?」
「閨女的名聲!」雲濤大掌一拍,桌上的杯盞立時一跳,「你為什麼要撒這種漫天大謊,隨隨便便就把終身許給個陌生人?你連我是好是壞都不知道——」
「我可什麼都沒說。」唐藥撥著弦試音,「是長老自個兒誤會的。你就當今天不過是參加了一場苗宴,開開心心的不是挺好?我還不知道你會唱小曲兒呢。」
雲濤瞬間赧紅了臉,「你怎可這樣若無其事?這事兒若傳出去,你還嫁得出去嗎?我是個男人,沒什麼打緊的,但你可是個姑娘家呀!」
「不會傳出去的。」唐藥好整以暇的撥動琴弦。
「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將來——」
「你會對我怎樣嗎?龍大哥?」她微偏著頭,看起來純潔無邪。
「該死的,當然不會!你當我龍某人是禽獸嗎?」他氣得跳起來,「我是擔心你的閨譽,這事一旦傳出去——」
「龍大哥,息息氣,不會傳出去的。」她懷抱琵琶輕笑,「經過今晚這場‘婚禮’,金蛇寨老老少少都會站我們這邊的。苗人浪漫多情,像私奔這麼浪漫的事情,最能激起他們的義氣。即使唐門的人找上門來,連三歲小孩都不會泄漏我們的行蹤。拆散有情人,是苗人所不能忍受的。」
「你告訴他們真相不就好了!」
她神情變得蕭索,「真相?說我唐門自相殘殺?苗人重視族人,不能了解骨肉相殘這種事情。若讓他們知道,就算長老他們能了解,年輕苗人也難保不會泄漏口風。龍大哥,」她的笑容十分無奈,「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呢?」
望著她縴瘦的肩膀垂垮,像背了千斤重擔。雲濤雖耿直,卻不笨,他隱約猜到唐劍急著要找的藥師令是件重要的東西,大概是藥師長匆忙避禍,交給她保管的吧?
「……就算這樣,你也不該不愛惜自己。」雲濤垂下眼,虎眼滿是不忍,「你又不認識我,萬一我狼子野心,你——」
「龍大哥,」唐藥又恢復那副輕松自在的模樣,「我一出生就在唐門,形形色色的‘狼子野心’已看得不想再看了,若我還分不出你是不是好人,這些年就算白活了。你放心,今晚月色正好,我正想彈琵琶賞月呢。你盡避睡,天亮時,我自會叫你。」她低頭撥弦,三兩聲自有股淒楚的韻味。「你實在不用把這場婚禮放在心上,這不是真的,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雲濤卻不像她那麼肯定。
「……剛好我也想賞月。妹……妹子,你現在準備彈什麼曲子?」他端起酒,和她一起倚窗賞月。
唐藥望了望他,微微一笑,「十面埋伏。」
「好曲子。」他飲盡酒,「真是好曲子。」
第三章
宴會一連舉行了兩天,在唐藥的堅持下,兩人終于得以成行,前往湖南。
臨行前,長老給了唐藥一只金手鐲,精巧的像條小金蛇。
「下次再來寨里,用不著跟門口那些二愣子生氣,亮出手鐲給他們看看就行啦。」他摟了摟唐藥的肩膀,「你從我們金蛇寨嫁出去,就是金蛇寨的女兒。這小子若欺負你,回來講一聲就是了。」
唐藥笑笑,「長老,謝謝你。」
「雲小子,」長老轉過頭來看著雲濤,「你不會欺負我們家藥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