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紅投向他的懷里,「……這樣我走不掉。」她嗚咽起來。
「去吧。」緊緊的擁抱她,然後將她輕輕的往前推,「這次我確定你會回來。要不,我也能去找你。重逢本來就是很多離別組合的,現在的離別,我心里……心里激蕩的或許是不舍,卻是更多的歡喜……」他掌不住,眼眶里蓄滿淚,「因為你去圓夢,不是傷心的離開我,我……我……」他頓了頓,「我等你的。你也等我,很快的,又是寒假了。我們紐約見。」
她一步一回頭,卻沒有對這樣的決定後悔。犧牲自己跟犧牲對方一樣,她不會叫嘉斕跟她走,所以嘉斕讓她走。
重逢是許多離別的組合。
半年後,她在百老匯一家不大的戲院公演。演的角色是女吸血鬼「卡蜜拉」。開演前沒人看好她,甚至被戲劇評論譏諷為「裹小腳的卡蜜拉?蘇絲黃」。但是開演後,她將永生而悲哀的吸血鬼演得鬼氣森森又皎潔可憐,她那永恆少女般的容貌,讓這個可怕又可恨的女吸血鬼更富說服力。
落幕後,全場靜默了一秒鐘,響起如雷的掌聲。抵達紐約的嘉斕沒有拍手,他肅穆的坐著,鼓掌不足以表達對她的驕傲。
謝幕時,邪美詭麗的卡蜜拉卻對著台下發愣,她看見了嘉斕。她以為……嘉斕明天才能來,這才發現,自己又忘了國際換日線,多算了一天。
美麗而驚喜的誤解。她沒有飛奔而下,只是用眼神與他交會纏綿,笑得如此動人,潮濕了嘉斕的眼,和魅惑了觀眾的心。
但是,卡蜜拉的成功,並沒有留下山紅。她像是無預警的流星一閃,瞬間劃過百老匯的天空。她拜辭了挖掘她的導演與劇團的伙伴,半年的公演結束後,她就離開了紐約。
「你要去哪里?我的東方公主?」導演萬般不舍,「卡蜜拉這樣的成功!你將在百老匯展開一則東方傳奇,你卻……」
「導演,」她謙遜的笑笑,「我想家。這一年……我非常感謝各位的指導。我得到的經驗這一生都受益無窮。我是個幸運兒,能夠與各位共處……時間很短,我的感動與快樂,卻很長很長……」她想起在台灣等待的嘉斕,唇角有個模糊朦朧的微笑。
知道她的心情,導演搖頭,「我該歌詠愛情,還是痛恨愛情又毀了一顆新星?」
山紅笑了笑,那種溫柔的氛圍,卻感動了導演。「……去吧。如果你改變主意,或者是……你知道的,愛情總是無常。」
「萬事皆無常。」她指了指自己的心,「所以,我要在我能控制的範圍內,維持一種永恆。」
她依舊是簡單的行李和筆記型電腦,但是電腦里有她與嘉斕數百封E-mail,雋永卻濃烈,似乎沒有重量,卻是這樣厚實的存在。
回到台北,因為嘉斕已經在這里等她。
之後,她開了家小小的咖啡廳,專賣花草茶,婚後的小喬比她還起勁,成了半個咖啡廳的主人。地址就在舊居處的樓下。她甚至與大樓管理委員會租借了頂樓,搭建了溫室花圃,種起各種香草。
淡淡芳香的氣味洋溢,終于可以坦然的打開門,讓嘉斕來家里拜訪。也因為太喜歡這里了,所以,他們舉行簡單的婚禮後,就住在這個充滿花草香的家。
這個簡單的家,成了盛老師和盛師母的家。除了漢霖與鳳月喜歡來這里斗嘴,每年都會增加不同的小客人,來幫忙種花(或弄死花),來吃香草餅干,來喝各式各樣的花茶。
他們不急著有孩子,因為已經有了許多孩子。
半退隱的「薛雪濤」遇到好的劇本,還是會拍戲的。她那永恆少女的模樣,仍可在螢光幕驚鴻一瞥。
嘉斕微笑的看著螢光幕的她,擁著嬌小的妻子。在馥郁的花草香中,他對一切,都如許感恩。
歲月流轉,靜謐的過去。他們的故事終于有了結局。看著正在客廳吵嘴,大學都快畢業的漢霖與鳳月,他知道,故事永遠不會結束。
或許下一出戲的主角,正在他與山紅的客廳對台詞。
人生如戲,可不是?
他擁了擁山紅,滿足的嘆了口氣。
—全書完—
番外篇
凝望著咖啡廳里捧著書,靜謐閱讀的美麗女店主,漢霖的眼楮連霎也不霎,享受著這種心為之澄靜的安寧感。
不過,鳳月一出現,馬上將這種寧靜的詩意破壞得一點都不剩。
「哦——覬覦恩師的太太,這樣是不行的喔!」她手一叉腰,茶壺狀的譴責。
「拜托!」漢霖橫了她一眼,沒好氣的,「你發什麼神經?是誰讓我在這里曬大太陽等的?你干什麼去了?!換件衣服換了二十分鐘!電影?還看什麼電影!下一場要三個小時後了!」
「你少顧左右而言其他了,」鳳月大刺剌的跨坐在機車上,「你也真長情欸,十三歲到二十三歲始終如一,山紅姐都是老師的老婆了,你還不交女朋友?」
我不交女朋友是誰害的?他翻了翻白眼,「你不交男朋友是為什麼?你是同性戀?」
險些讓鳳月的安全帽K中腦袋,「你才同性戀!」她神情老大不自在,「人家……人家就是覺得戀愛很麻煩嘛!」
只有漢霖才看得出她那絲幾乎看不出來的困擾,「怎樣?剛剛發生什麼事情?」
「沒有啦!」她把安全帽用力的戴在頭上,卻被漢霖一把搶走,「到底是不是朋友啊?我什麼事都跟你說,你卻什麼也不跟我講?哼,朋友做到今天好啦!」
「你神經病啊!」這讓鳳月著實慌了起來,「沒事干嘛切八段?」她忸怩了半天,「剛剛……剛剛……剛剛孟亦書打電話給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漢霖的眉毛越來越倒豎,那個文武全才的校園白馬王子,堂堂T大學生會長找鳳月會有什麼事情?
丙然期期艾艾的鳳月證實了他的壞預感,「他……他想跟我交往……」
漢霖馬上爆炸起來,「我馬上去宰了那王八蛋!」
鳳月好心的提醒他,「孟亦書是跆拳道上段哩。」
他跳了半天高,「媽的,你答應了那個繡花枕頭?!」
俏臉一沉,「你發什麼顛?孟亦書不是繡花枕頭,我也沒答應他啦!戀愛那麼麻煩的事情,我才不想踫哩!哭哭笑笑跟瘋子一樣,開口閉口我男朋友我女朋友的,活像小學生的「老師說」,我又沒像你那麼智障,沒事搞腦功能障礙?」
「你說誰腦功能障礙?!」漢霖對她吼起來。
鳳月聲音比他還大,「你!我就是說你!沒事對著山紅姐流口水,一流就是十年!你看看你的德性,活像喜憨兒似的!」她也說不出為什麼,看他老念念不忘到不交女朋友,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悶氣。
「我不交女朋友才不是為了她!我是為了……」他突然語塞,臉孔慢慢漲紅起來。
「為了什麼?說啊!」鳳月精致潤澤的臉沖著他一昂。
漢霖囁嚅了半天,突然覺得很哀怨。她的神經線為什麼這麼粗?自己為什麼找死喜歡這種笨蛋女生這麼多年?
哪個男人會始終如一的守護「老朋友」這麼周全?哪個「男朋友」會比自己做得更多更周到?
「為什麼要跟你說?」漢霖惱羞成怒,「笨蛋笨蛋!你笨了這麼久!真是沒救了,沒救了!」
「你說我笨?!我哪里笨了?!我的功課比你好!」鳳月也一跳。
「期中考考得比我好而已!翹什麼尾巴?!」
「你不說是不是?大家切八段好了!」鳳月很激動,「我才不要你這種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