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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真心欺 第25頁

作者︰染香群

要升高中的男孩子,心思是沒辦法那麼細的。

隨著漢霖的忙碌,信件漸漸的稀少,他們的音訊漸漸斷絕,乃至不再聞問。直到嘉斕調派到偏遠山區後,他和漢霖的連絡變得困難,變成一年幾封明信片而已。

歲月釀造相思,卻也沖淡所行的一切。

直到三年後,山紅猛然發現,沒有帶半張照片的她,快要想不起嘉斕的容顏。

她試著要在腦海里回憶起他,發現自己卻憶不起他的五官。這讓她錯愕而慌張。

四年的約定就要到了……就剩最後一年。但是,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慘淡的望著陰沉的天空,又要下雪了。

沉默的踏著雪,她這學期選了「莎士比亞」,在講堂坐定,師生正熱烈的討論要演一出莎翁的戲劇代替期末考。她心不在焉的听著,老師興致勃勃的指定同學念一段莎士比亞的台詞,叫到山紅時,正好是「王子復仇記」里的薄命美少女奧菲莉雅,因為受不住案親遭愛人哈姆雷特誤殺的重大打擊,終至發瘋,失足落水前的那段台詞。

誰也沒想到這個平常沉默寡言的漂亮中國同學居然會把劇本一拋,氣勢萬鈞的演起那位奧菲莉雅,清亮純正的腔調,哀婉動人的表情,讓所有的師生都為之屏息。

當她念完坐下以後,沉默了三秒鐘,課堂爆出如雷的掌聲。老師馬上決定,期末報告就是莎翁悲劇「王子復仇記」,至于奧菲莉雅,理所當然的就是山紅來演了。

我演奧菲莉雅?誰見過東方人的奧菲莉雅?她自嘲的笑笑。拿到完整的台詞,深夜在窗前靜靜的讀,窗玻璃結滿霜花。讀著讀著,她突然愴然淚下。

她的心情和被情人殺死父親的奧菲莉雅突然重疊,各種矛盾痛苦的情感交錯征戰。那種痛苦煎熬,對自己憤怒,對情人情怒,卻也知道怪不了任何人。除了發瘋或自殺,要怎樣澆熄對情人憐愛卻對父親自責罪惡的心情?

在王子復仇記里,她可能不是最重要的角色,卻是最悲劇的犧牲者。她徹底的融入這個薄命美少女,每一滴眼淚,都是離開台灣那種慌張卻不知如何排解的痛苦。

一切都是命運的撥弄。她在舞台的「死」,卻讓自己的心澄澈了起來。

鮑演結束,不熟練卻熱情的演員得到觀眾們毫不吝嗇的歡呼。尤其是戲份不多的山紅一走出來,觀眾歡呼的聲音幾乎掀了屋頂。

從此,再也沒有人喊她的英文名字,大家都叫她奧菲莉雅。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把整台戲劇拍成錄影帶寄到紐約給朋友看,盛贊這個純潔又薄命的美少女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奧菲莉雅」。輾轉流傳了好幾個月,剛好讓位舞台劇導演看到了。

初夏森森的季節,那位導演拜訪了東方的「奧菲莉雅」。

看了他的名片,山紅有些驚訝。「百老匯?」她並不是無知愛做夢的少女,「我?一個東方人?我想,百老匯等著演蘇絲黃(注)的東方人多過牛毛。」

導演笑了,「你像是新手。誰說要你演蘇絲黃?除了奧菲莉雅,你不想挑戰其他角色嗎?你站在舞台上的時候,驚人的氣勢讓人目不轉楮。我不能保證你大紅大紫,但是,你不想來試試看嗎?我們一起試試看。看我們到不到得了巔峰。」他友善的伸出手。

直到現在,她承認,她的確非常喜歡演戲。站在舞台上,她第一次感受到和角色徹底融合共鳴的神聖感。

百老匯……紐約……

她一個東方人,是不可能在那種地方嶄露頭角的。但是,不出名也好。她可以浸婬在戲劇的領域,盡興的練戲和排演。真正的享受戲劇的樂趣。

已經沒有經濟壓力了,既然加拿大的學業即將告一段落,下一站往紐約去,也不是什麼壞事。她可以學習跟戲劇有關的一切。現在已經不是為了生活,只是單純的喜愛。

喜愛那種被洗滌,憂傷盡去的舒暢。

只要伸出手……她就可以到眾人夢寐以求的百老匯……

她卻停住了。她想要去確定一件事情。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她要用自己的眼楮,去親眼鑒定一下。

「我……我得九月以後才能給你答覆。」她露出來的輕愁微笑讓導演看呆了一下。他見過的美女何其多,但是這樣深具靈魂魅力的神秘東方女子,即是他僅見的。少女的外貌,憂郁深沉的靈魂。

「我等著你。」他將機票放在桌上,「是的,我很願意一直等待你。我的東方公主。」

「我想,你不會失望的。」她喃喃著。

***

約定那天,她下了飛機。手里提著簡單的行李。四年前的此時此刻,她在這個地方,碎心的離去。

並不天真的以為誓言能夠永遠,只是……她想知道,為什麼一個面目模糊的初戀情人,卻將她的心束縛得無法動彈。為了記不起他的臉,她要這樣的傷心催神?

有什麼歲月不能解決的?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尋找當年的登機口。還沒走近,就發現一大堆人竊竊私語。

「老天……真的站一天一夜?」

「真的啦,剛剛航警勸他離開,他不肯。听說只有上洗手間才離開一下下,又馬上回來等。」

「沒吃東西?」

「沒有!真可憐……等這麼久,他等的人絕對不會來了……」

「痴情種子……听說約定四年後見不是?什麼年頭,誰會遵守這種約定喔……」

「傻子,真是傻子……」

她越听,神色越發蒼白,她急著擠上前去,「對不起……對不起……讓一讓……讓一讓……」

但是看熱鬧的人太多,連SNG都來了,她使盡力氣都擠不進去。她幾乎哭出來,抓著旁邊的人問,「那個人是誰?等了一天一夜的人是誰?」

旁人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沒看新聞?剛剛新聞播放,他好像姓盛……要找一個名叫薛山紅的女孩子。」

他等了一天一夜?今天明明才是……她醒悟過來,滿懷心事的她,忘記換算國際換日線的日子。

「讓我過去!」她哭喊起來,「我就是薛山紅,讓我過去!」人牆密密麻麻,她的哭喊讓想讓路給她的人同情,但是此時擁擠的機場準備歡送一批頗知名的外國偶像團體,她被瘋狂的歌迷擠得更遠。

「讓我過去!他等我一天一夜了,讓我過去!嘉斕!嘉斕!盛嘉斕!」山紅努力的掙扎著,洶涌的機場卻像浪濤一般,瘋狂的歌迷又推又濟,沖向那群偶像團體。

一個看不過去的高壯男人,將嬌小的山紅舉起來,「喂!那邊。幫我把這個小妞傳過去。她就是那個呆子等了一天一夜的人啦!」

她被抬起來,擁擠的群眾像是浪濤一樣將她傳送過去。每個人都伸出友善的手,盡自己一份小小的力量成全這對痴情人。

「加油呀!」

「幸好你來了,要不然他會一直等下去呀……」

「好好珍惜呀。」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喔!」

「好樣的!撐著點,你的她來了!」

鎊式各樣的打氣、祝福,在擁擠嘈雜的機場大廳匯集成一股善意,將她緩緩的傳送到嘉斕的面前。

來到他面前,低著頭,含著眼淚。她惶恐害怕起來,我已經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樣子……怎麼辦?他也忘了我的長相嗎?

緩緩的抬起頭,輕輕觸著他的臉。為什麼以為自己忘了他呢?雖然他改變了那麼多,她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只不過……思念太苦,等待太折磨,為了逃避痛苦,只好選擇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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