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太太」這個終生職……將是驅使她努力的動力。
「我會傾盡全力。」她的聲音模模糊糊,「是的,我會的。」用力的抓緊嘉斕的衣服,像是怕他會突然消失,再也無處可尋。
***
每個禮拜的星期五和星期六深夜,就是他們相聚的時候。
其他日子,山紅擔心會干擾他正常的睡眠時間,堅持不讓他來。也因為相聚的時光短,他們更珍惜每分每秒。河堤邊的小鮑園,總有他們的身影。
因為知道山紅對戲劇的熱愛,嘉斕主動要跟她對台詞。「這樣壓抑著你的才能,太殘忍了。最少跟我過過戲癮吧?」他微笑。
山紅欣然的接受了,雖然她知道,外行人的嘉斕不可能有太好的表現,但是,只要跟他在一起,做什麼都很有趣。
嘉斕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雖然只是念台詞,卻比身為主角的顏日升還更能掌握角色,說不定比「薛雪濤」還有才華。
「……你一點都不像外行人。」她太驚訝了。
「我有一點點經驗。」不想讓她追問下去,嘉斕打了個哈哈,「當老師的怎麼可以不十八般武藝俱全?你還不是把劇本都背了下來?」看看破破爛爛的劇本,「這是薛雪濤的用功,還是你的用功?」
「薛雪濤的。」她敷衍過去,「對台詞對久了,當然就熟了。」
「當老師當久了,當然也會演戲。」他回敬山紅。「呀,這小鮑園還有野薄荷,難怪這麼香。」他回頭,「等工作告一段落,我們去植物園吧。好久好久,我們沒有白天約會了。總是半夜偷偷模模,好像羅密歐與茱麗葉。」
「這是抱怨嗎?」她笑嘻嘻的抱住嘉斕,「有戴眼鏡的茱麗葉?」
「在我眼底啊,你是我最可愛的茱麗葉。」就算只有深夜能相見,他的心里,還是充滿了幸福。他以為教育小朋友成為有用的人,就是他的幸福。等到遇到了山紅,才知道他的幸福,其實有著填不滿的缺陷。
那種缺陷,叫做孤寂。遇到山紅,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曾經那麼孤寂過。
第四章
戲的進度很順利。戀愛讓「薛雪濤」突然煥發出驚人的光彩,這光彩連林雙都訝異而忌妒,但她能丟本子的機會越來越少,到最後反而讓薛雪濤的氣勢壓過。
顏日升一面上著林雙的床,一面垂涎著雪濤更嬌艷的清麗。
他們先開拍棚內戲,之後鹽水的布景一弄好,就移師到以蜂炮聞名的鹽水小鎮。
這麼一來,小鮑園的聚會一定會被打斷。山紅萬分沮喪。
「為什麼要難過?」嘉斕安慰她,「鹽水鎮很美呢,我會去渡假的。」他笑咪咪的眼楮總是給她許多勇氣。
其實,讓他在附近,要避開別人的耳目見面,真的不容易。她小心翼翼呵護的戀情,說不定有曝光之虞。但是……她想要和他見面。每個禮拜的相處,已經制約了她。
她渴望著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拍戲的時間不一定。」電視公司有意用這出年度大戲角逐金鐘獎,所以拍攝時間很充裕。但是,導演求好心切,加上林雙的威脅,她更戰戰兢兢,全體常常磨戲磨到很晚。
「你總會有空。」嘉斕吻了吻她的頭發,「我去渡假的時候,你只要撥五分鐘給我就好了。」
越接近他來探班的時刻,山紅越緊張。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到了禮拜六,攝影機突然故障。導演發了頓脾氣,偏偏台北的機械師父放假了,找不到人。
「算了,」導演無奈,「就放假一天吧。」
悶在這個古老的小鎮已經讓習慣繁華的工作人員都受不了了,宛如鳥兒出樊籠,全跑到附近的繁華都市去,只剩下她一個,連小喬都識趣的到台南購物。
所以,嘉斕下車的時候,山紅一身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滿臉笑意的等著他。
「呀!」他非常驚喜,「沒有在拍戲?」
「剛好機器壞了。」她興奮的幾乎飛起來,一把攬住他的手,相對傻笑,「走!我帶你到鹽水鎮繞繞。」
她帶嘉斕到八角樓,沿著古老的街道,像是墜入時光的河流,望著頹圮的岸內糖廠,沿著橋南老街漫步,走進舊稱媽姐宮街的小巷子,綠意與古意相輝映,他們在時光的河流里,粼粼的游動。
吃過讓嘉斕笑個不停的「豬頭飯」,新月緩緩的上升,他們並肩坐在舊河港的遺址上,嘉斕的眼楮如水般溫柔。
「你知道嗎?鹽水舊稱月津。在還沒有淤塞之前,這里是個半月型的港口。」
「現在還是月津呀。」山紅靠在他的臂膀上,「有月亮照耀的河港。」水月天月相互凝視,溪水細細的吟唱著,在新月的夜里。
嘉斕這次記得拿掉山紅的眼鏡,輕輕的吻了她。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踫壞了她,這樣的珍惜呵護。
「為什麼哭?」他輕輕的將她的眼淚拭去,覺得她是個柔弱的淚女圭女圭。
「我也不知道。」她閉著眼楮,微微的淺笑,「可能……可能是因為你這樣疼著我,我會害怕,如果你不再看我,不再注意我,甚至討厭我的時候,我該如何是好?」嘗過了幸福的滋味,就會患得患失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他的大手安慰的撫著她的背,憐惜的吻著她的鬢角,虔誠的在她額心一吻。
兩個人的身影融合成一個,以吻連接。像是個月光下的美麗剪影,隱隱約約。
***
第二天,揮手送走了嘉斕,山紅對自己笑笑,居然又成功的瞞過幾天。
心底的甜蜜越深,她的罪惡感與患得患失越重。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瞞到什麼時候,這種沉重的壓力讓她越來越痛苦。
現在不是時候,她安撫著自己。現在的確還不是時候。既然什麼事情都不能達成……她能做的,就是努力的做眼前的事情。
回到旅社門口,放假的工作人員還沒回來,她卻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人。
「嗨,山紅。」帶著滿臉虛偽的笑,「怎麼?看到我這麼不高興?我們兄妹這麼久沒見了,你還把那丁點小誤會擺在心里生氣呀?」
「你來干嘛?」山紅冷笑,「媽媽死的時候,連上柱香都沒有的人,這種人還要叫他「哥哥」?那不是污蔑了全天下孝順父母,愛護弟妹的「哥哥」們?」
「喂喂,那是你太見外了,沒有通知我們欸,說得我好像不孝子似的……」薛健民抱怨著。
「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山紅轉身,「沒有通知你們?電話沒人接,寫信沒人回,派人上門還讓你們醉醺醺的趕出來。報紙刊得這麼大,你們還敢說不知道?」她不想繼續跟他說下去,「媽媽過世以後,我們已經沒關系了。請不要騷擾我。」
「喂喂喂,這樣真的太無情了。」健民抓住她的手臂,「先別說媽媽好了。現在爸爸都是我在養的欸。你當人家女兒,賺那麼多錢,好歹也拿一點當心意吧?要不然傳到媒體的耳朵……你知道的。」他嘿嘿邪笑了起來。
「去說吧。」山紅將手一甩,「你不提我倒忘了。周刊社找我要題材,我還不知道有什麼題材可以講的呢。剛好將你們兩個爛男人提供出去,那期周刊大概可以大賣。」她生氣起來,「如果你不趕緊走,想要怎樣加油添醋,我都會的。你們怎樣對待媽,怎樣對待我,怎樣壓榨我賺的每一分錢,我一定會告訴媒體的!」
「你這個死丫頭,」健民惱羞成怒,一把拽住她,「你跟你媽一樣是賤貨!你媽是戲子,你也是戲子!呸,有什麼了不起的?是我運氣不好,要不然,哪輪得到你頤指氣使?你最好乖乖把錢拿出來,要不然,我就把你賣到私娼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