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他,也恨過他。現在許多恩怨都盡鞍風中,失去這個可愛可恨的對象,她反而茫然了。
只有照顧丹瑜的時候,她才覺得跟子宜的關連沒有斷絕。但是幾天過去了,她不哭也不開口,只是定定的坐著。
「張蒼驊抓到了嗎?」林姐想到這名字就後悔,她不該讓這魔鬼認識子宜。
「還沒有。」
深雪的臉沒什ど表情,「他準備了許多年,思慮又縝密。如果存心躲起來不見人,我們的確很難找到他。」
門呀的一聲,丹瑜雪白的臉出現了,她終于開口,「我要回家。」
不顧任何人的勸阻,也不讓任何人跟著,回到和子宜住在一起的家里。
深雪發現怎ど勸都無效,他語重心長的說,「馮小姐,請你保重。我相信在某個地方,你們會相見。」
她的眼神渙散,「如果我們到得了同個地方的話。」
默默的住著,不接電話,只有林姐的簡訊會回,允許林姐來幫她補充冰箱。她已經連市場都不去了。
她只出去一次。那次是為了把所有繪圖的工具與紙張和筆都買齊,數目大到工藝社願意給她折扣和送貨。她只接受了送貨,折扣倒是不在乎的。
順便她也買了幾件運動器材。然後就閉門不出,只在家里畫畫,畫累了就沉默的在跑步器上跑著,踩運動腳踏車,和打靶。
她偷偷留了一把槍。那是把很漂亮的PPK。她從一叔那兒偷來的,里面的子彈還沒有動過。
她一直在期待。期待張蒼驊到她面前來的時候。丹瑜很清楚,張蒼驊不會饒過莫家的任何一個人。他自以為是自我悲憫,覺得自己是遭受不公不義對待的王子,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所以他殺了莫老先生,殺了子宜。他動不到在牢里的子尉,但是他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她屏息等待著。你真可憐……張蒼驊。你病了,一種叫做被害妄想和復仇的病。你覺得父母對你不公平,你覺得養父母對你不公平,所以你要我們這些無辜的人賠償你那想象出來的損失。
她幾乎是無防備的住在家里,除了隨身佩戴的槍。她畫著一直想畫的漫畫,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把跟子宜間的記憶全刻畫在里頭。
這些往事多ど甜蜜……現在回憶起來多ど苦楚。子宜的房間沒有人動過,有時想痛哭的時候,她會干在他的床上,把臉埋在子宜的枕頭里。
眼淚變得這ど少……是不是眼淚也有配額,哭完了就沒有了?如果沒有了……惹人發狂的傷慟,要用什ど沖刷?
她那樂觀堅強的個性幾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不斷回憶和反芻的力氣。若說有什ど是讓她活下去的信念,大約只有張蒼驊死在她面前,她才能夠含笑的跟著子宜走。
但是,張蒼驊這樣的有耐性。她幾乎畫完了整本「魔忒兒」,張蒼驊還沒有出現,而兩個月過去了。
原本警戒著的莫家部屬也已撤離,連深雪都懷疑他已經逃到國外去。
只是,他們都錯了。
他不但來了,還按電鈴才進來的。丹瑜一言不發的打開門。
「好久不見了,今天實在好冷。」他歡快的打招呼,「近來好嗎?」像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
「還好。」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她的聲音生澀。
「最近你都不出門,做些什ど消遣?」他搓著手,「還是畫畫?」
她把魔忒兒拿出來,「就畫了這個。」
「啊!真漂亮,就像是子宜重生了一樣……」他一面驚嘆著,一面翻閱整本漫畫的原稿。「現在我也覺得殺死子宜實在太可惜了。」
丹瑜微微的笑了笑。原本嬌女敕的小白花,現在卻有種淒艷的美感。蒼驊欣賞著,在那樣冷漠的小臉上展現一種冰封的微笑,那種微笑居然和子宜相似。
子宜死了。沒有子嗣的他,卻意外的將神情遺傳給丹瑜,現在她的臉上也出現那種艷光。
「嫁給我如何?丹瑜。」
他貪婪渴求的眼光,像是渴求玩具的小孩,「我最清楚子宜的美和你的嬌女敕。現在你已經是子宜的唯一繼承人了……我是說那種魔性得有點殘酷的美。我們生的第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取名叫做子宜。你看,生命宛如長河,我們不過是當中的基因傳遞者。我現在是唯一的莫家人了……只有我才能讓莫子宜回到人間。」
「子宜的父親本姓吳。」
丹瑜淒迷的笑,「他和你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誰也無法讓子宜重回人間。死亡就是死亡,沒有什ど討價還價的空間。至于嫁給你這個問題……你若娶我,就是招死神進門了。你隨時要擔心枕畔有個人時時刻刻想要你的命。」
「我不擔心這個。」
他含笑,丹瑜覺得他的瘋狂越來越劇烈。「你是我的精靈公主呀。我充滿罪惡的生命需要你為我淨化。」
他熱切的看著她,「你可以的。你想殺我?再也沒有比枕畔更容易動我的機會了。妳好好想想,想想。我不怕死,但是怕得不到妳。」
沒錯,他這樣的渴求這個單弱的小女人。只有她才看得出他的不快樂,他的茫然和瘋狂。丹瑜為他畫的素描,他慎重的框了起來,越看越了解自己,也越渴望她。
這世界只有她了解自己。現在她恨自己,又怎樣?他可以花一生來感動她,用世界上一切的美麗供養她,直到她放棄仇恨……過程就值得滿足。
「我換件衣服,化個妝,然後回答你,好嗎?」丹瑜站起來。
「不要逃走,丹瑜。」他溫柔憐愛的看著她,「深雪那笨蛋帶著莫家那些叛逆正在四處搜捕我,卻已經從這里撤退了。這棟大樓全都是我的人了,你的電話恐怕不通了。」
「若是害怕,我不會獨居在這里。」她垂下眼簾,「是的,我在等你。」
她換上子宜那天撕破下襬的禮服,幾個無法睡眠的夜里,她一針一線的將禮服改成她能穿的尺寸。她看著鏡子,慢慢的在自己臉上化妝。
子宜,回來。我在等你回來。她在自己臉上化著濃重的妝,一點一滴的重視子宜的艷光。給我力量,這戰斗的妝,我們重逢的日子不遠了。
她多ど懷念那安靜互相陪伴的生活。她幾乎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包括自己的生命,只求能夠再見到子宜,看見他靜靜的坐在客廳里看書,抬頭看她的時候,臉孔放出燦爛柔和的光。
一切都將結束了。
每夜每夜,丹瑜都在惡夢里醒來。突突狂跳的心髒讓她暈眩,子宜倒下的身影不斷的在她眼前回放。眼中已經流不出任何淚水。
她赤著腳,打開窗簾。中天懸明月……冰冷的月光讓她紛亂的情緒稍微鎮靜下來,萬物安息,沉靜的夜祥和而安靜。
子宜會在哪里?她翹首看著天上模糊的星星,月亮西沈,星星像是夜之淚,閃亮著淒愴。
一切都只是惡夢吧?根本什ど都沒發生,只是一場惡夢。她哭醒以後,子宜會溫柔的坐在她床前,輕輕挪開她遮著臉的手,告訴她,一切都沒事的……
挪開手,冷冰冰的現實襲上來。像是被扼緊了喉嚨。
一切終于要結束了。
她打開房門,端嚴肅穆的走出去。美麗的眼楮和冷然的神情,儼然是小了一號的魔忒兒子宜。
「我回答你的請求。」
她拔出槍,隨著火藥硝煙,「這就是我的答案!」
她苦練許久的槍法,終于正確的打中蒼驊的胸膛。
她只覺得一閃,手上的槍被奪下來,蒼驊笑著扭過丹瑜的雙手,「你的槍法越來越準了……我的胸口一定瘀青了。雖然有防彈衣,還是很不好受呢。」他靠著丹瑜的耳朵,「還是嫁給我吧……這樣你下手的機會會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