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們的助理教練,我姓蕭,蕭衛青。台大經濟系二年級,黑帶一級。男生呢,就叫我蕭教練,女生呢,」他刻意睇了還真一眼,「就叫我蕭大哥吧。」
還真全身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上完了課,他從後面追過來,「邱還真。」
「有事嗎?」還真離他遠遠的停下來。
「你的動作很扎實,以前練過嗎?」他遞了片口香糖,還真只想到EM2,毛骨悚然的搖搖頭。
「我有機車,送你回家吧……」
「我也有。我馬子干嘛要你送?」阿健真是陰魂不散。
兩個人像公雞似的互相怒視,還真以手加額。
「我有腳。謝謝。」還真小跑步的跑掉了。
一團混亂的十九歲啊!
她盯著數學課本發呆,沒有一題算式她看得懂。
還真早就下定不哭的決心了,哭又沒有用。
她將數學課本掃進抽屜里,登登登跑出去。整個晚上都耗在光華商場的舊課本攤子上。
從高三開始回溯起,一直看到國小六年級的課本,還覺得有點懂又有點不懂。
驚心。但是小五的數學她又覺得很熟了。
對了。三個小孩的功課,她都教到五年級以後,就送到補習班去上課了。所以小六以後的,她已經將近三十年沒踫。
不用教他們功課的時候,我在忙什麼?
還真怔怔的想了起來。
她在忙永遠忙不完的家事,而她的丈夫跟小五以上的小孩一起研究模型和電腦,小五以下的,她的丈夫沒興趣。
小孩還小的時候,她什麼都要管,丈夫只會癱瘓在沙發上,按遙控器。
「你自己想當菲佣……就會變成菲佣……」
如果我花時間跟他們研究功課?如果我花時間和他們相處?今天我的死亡對他們來說,意義會不會不一樣?碗要每餐洗不可?家里非窗明幾淨不可?若是我把這些時間省下來,我跟我愛的孩子們,會不會有比較溫暖的關系?
她的眼淚跌碎在書頁上。
既然我能重來……我絕不犯相同的錯誤。還真倔強的咬緊嘴唇。
她搬了一堆數學課本。從小六到國三。小六和國一還好,差不多一個禮拜她弄懂了,但是國二怎樣都不懂。
還真跑去國中補習班補習,順便補英文。
一周兩次道館,英數補習,她的生活變得很忙碌,也沒啥時間多想。
每天阿健看著她鐵青著臉跑來跑去,緊張兮兮的抱著書,有點心疼又覺得光火,這笨蛋女人被捅了一刀以後,腦子都壞了!
「還真!你這孬種!被捅了一刀而已,看你嚇成什麼德行?怎麼?念書?考大學?你別做夢了!賺錢第一啦!學歷有屁用?」
原本急匆匆跑出去的還真,又同樣的跑回來。
「你說誰孬種?真正的孬種是你這混蛋!就算是要當流氓賺大錢,也要張學歷傍身。不要說得那麼好听,學歷有屁用?等你考上了,再來鄙夷人家的學歷如何?沒本事拿學歷,就別鄙夷別人的努力。要混也混得有出息點!」
還真拂袖而去,又跑回來把阿健嘴里的煙奪下來,踩熄。
他愣在當場。
當月月考還真的數學和英文都及格。
整班嘩然。老師根本不敢相信。連開書考都考不到十分的太妹,她被訓導處抓去當堂考。
出來的成績讓訓導主任黑了臉。
「我可以回家了嗎?」還真只這麼問,沒有一絲不快的表情。
她小跑步的跑到道場,教練宣布,下周要升等,她每天早上起來都先打打拳,蹲蹲馬步。
快樂?不快樂?她不會去想。但是每次累的時候,她不會忘記詛咒楊瑾當禱告辭。
這天,為了一題三角證明題,下課額外的跑去問老師。補習班的老師也很歡喜還真的向學,特別的把她教會,等弄懂了,兩個人高興的跑去吃宵夜。
等回到家里,時間剛過了十一點。
還真已經習慣家里沒人的日子。每天到她睡了,少女還真的父親還沒回來;她早起上學去,才會听到主臥室傳出父親的鼾聲。
所以,當她看見父親滿面通紅,一身酒臭的坐在客廳,真的有點訝異。
「爸……爸爸。」雖然叫一個年紀可能比她小的男人爸爸,實在尷尬,還真還是提醒自己,她,邱還真,今年十九歲。
「跑到哪野去!」喝醉的人沒有理智,還真安慰著自己,但是當她被抓著前襟的時候,不禁也有點兒害怕。
「我去補習……」
「你在騙誰啊?撒謊!我最討厭撒謊了!你跟你媽一樣,賤貨!滿口胡說八道的賤貨!」
「我沒說謊……我真的去補習……」還真害怕的扭動著,父親充滿紅絲的眼楮讓她恐懼。
真像……喝得大醉的邱至宣,恍恍惚惚的看著酷似妻的女兒……雖然說,離婚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會想起她……想起那個賤女人給他的屈辱和憤怒……
他用力拉著還真的前襟,掙扎下,他看見了還真雪白的。酒精和對前妻的憤怒,沖毀了他的理智。
還真只听到嘶拉一聲,她的學生制服的前襟整個扯開到腰,內衣整個看得到。
她愣住了。
至宣獰笑的欺上前,冷不防眼楮一痛,還真居然給他結結實實一個黑輪。他大吼一聲,又挨了還真一書包。踉踉蹌蹌的往後倒。
還真哭著跑出家門,慌慌張張的往前狂奔。
跑到馬路上,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回家?哪個家?她還有家嗎?
她翻了翻口袋,哭著走進旅社,想洗個澡,喘口氣。
癟台後面卻是一張不友善的臉孔。
「身分證?」還真把學生證給她。
癟台看了看,又打量她半天,「一個人?」
廢話。要不然你看我後面跟鬼嗎?
「對不起,不可以。」
「為什麼?我有錢!」還真又氣又怒。
「你沒人跟,不可以住啦!」這時候,一個高中模樣的女孩子,跟個歐吉桑進來,櫃台滿臉堆歡的請他們簽個名,連身分證都不用看,就讓他們住宿。
「為什麼她可以,我不行!?」還真聲音大了起來。
「我不怕你聲音大喔!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啦!說什麼都不可以啦!女人家不能一個來住宿,你不要給我惹麻煩,要不然,我叫警察喔!」
還真氣得忘記掉淚,「現在我去外面隨便拉個男人呢?這樣我能住嗎?」
「只要你拉得到啦!隨便你們愛住多久。」
女人不是人?一個女人就不可以住旅社?還真轉頭就走。
後來找了家漫畫王,縮在包廂里啜泣到夜半,才朦朧的睡著。
睡到九點多,還真愣愣的坐在包廂里,不知道下一步要怎辦。
被撕破的學生制服,她跟櫃台借了針線,盡量將下面的鈕扣往上挪,還是欠了領口的一顆,只好小心的抓著領口,才不會被人家看到父親用力扯破衣服時,指甲刮傷她的幾條紅印子。
都是楊瑾的錯。
對!都是他的錯!!
還真的怒火慢慢爬上來,若不是他的一時意氣,她早該跟天堂報到了。
對……都是可惡的楊瑾……害我陷入這麼悲慘的境地!
她叫了計程車,火氣十足的沖進了楊瑾的門診室。
「楊瑾!你這混蛋!都是你害我的……」原本想海扁楊瑾一頓,但是經過一夜的驚恐氣怒,一看到熟悉的人,還真肩膀一垮,癱在他身上大哭了起來。
真巧,剛好和還真上回看到那個病人是同一個。
他強忍著笑,不想讓楊瑾太尷尬,「呃……大夫……我今天也只是來拿藥,你們慢聊……咳,大夫,幾時請吃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