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將她和昨夜那個穿著印花寬松洋裝的穆棉搭在一起。現在的她,眼神銳利而機敏。
「醒了?」她將外套穿上,看著他的眼神若有所思,「昨天我把你撿回來,對吧?用來頂賽茵的缺?」
「對。」還不太醒的至勤,沒好氣的回答。
她扶了扶眼鏡,「真糟糕…家里除了貓食…好像沒有什麼別的食物…」指了指浴室門口的五斗櫃,「上面右邊的小抽屜有錢,自己打發吃飯的問題吧。」穆棉將鑰匙丟給他,「記得鎖門。」
拿了鑰匙,至勤望著她,「妳不怕我跑掉?」
「門是開著的。要走就走吧。」她伸手拿皮包。
這樣無謂的態度讓至勤莫名的不高興,「我要把妳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偷走喔!」
「偷吧。」她連回頭都沒有,「我大部分的財產都在銀行里。這麼點損失,我還損失得起。」
「喂!穆小姐!」至勤真的生氣了。卻沒有發現他生氣的臉看起來,卻是那麼的可愛。
穆棉回頭看著他,慢慢的踱到他面前。
「你真的好像賽茵喔。」模了模他的頭。
「我不是貓啦。」至勤不太高興的躲著,沒想到穆棉卻在他下巴脖子的地方,搔了兩下。
阿阿…她真的把我當貓∼
「住手!好惡心阿∼」至勤護住脖子大叫。
穆棉原本銳利的眼神變得柔和,笑了起來,「我走了,乖乖在家。」
「我才不要乖乖在家!我要把妳家搬空!听見了沒有?穆小姐?喂∼」
她居然這麼上班去了。
呆住。沖到窗口,穆棉邁著堅定的步伐,跺跺跺跺的走出巷口。
門是開著的…他望了望門口,卻去開冰箱。
真的有活人住在這里嗎?冰箱里只有一罐過了保存期限的冰淇淋。什麼都沒有。飲水機的水在低水位,地上堆著幾個礦泉水的空桶。調味盒里的鹽巴和味素都結成岩石,色拉油居然分離成上下兩層。
流理台下面有食物…滿滿三大櫃的貓餅干和貓罐頭,還有貓沙。
他以手加額。拉開小抽屜,滿滿的…都是錢和發票,重。
大部分都是硬幣,還有亂塞的百元和千元大鈔。夾著亂七八糟的發票,花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才整理好。
發票居然還有八十六年九月的,真是拜托。細心的把鈔票和硬幣整理好,居然有三萬多塊。如果拿走這些錢…他應該可以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但是他只找了幾條橡皮筋和小塑料袋,將鈔票和硬幣規規矩矩的整理好,拿了當中的兩千塊去買了食物,將冰箱塞滿。
回來細心的記了帳,還有發票一起核對。順便幫她整理家里和洗衣籃。
至勤家雖然不是什麼富貴豪門,外祖母卻頗有品味。所以某些沉默不炫耀的名牌服裝很有一些,至勤從小就學會怎樣整理祖母的衣服。看見穆棉這樣把這麼好質料的衣服全凹在一起,不禁皺了皺眉毛。
可以下洗衣機的洗,不能下的送洗衣店。家里倒是不需要怎麼費心整理,但是除了窗前那塊椅墊和浴室臥房外,這個兩房兩廳的房子里,幾乎沒有任何人出沒的痕跡。只有灰塵。
連碗盤都有薄薄的灰,奇怪,穆棉平常吃什麼?都吃外面?
等到了十點,穆棉終于回來了。她月兌下高跟鞋,愣愣的坐在玄關很久。一路月兌著外套、手袋、眼鏡、襪子,一路月兌到浴室。
至勤實在看不過去,嘀咕的幫她撿起來收好,等她洗好澡,頭發濕漉漉的出來,昨天那個眼神迷離的穆棉,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對至勤昏昏的一笑,模模他的頭,搔搔他的下巴,被驚嚇的至勤來不及躲,但是穆棉卻沒再做什麼,只是到窗前的椅墊坐著,抱著她的玩偶貓。
這個女人…真的是早上那個精明能干的穆棉嗎?至勤迷糊了起來。但是她拖著一把濕漉漉的長頭發不吹干,一定會感冒的。
「吹頭發啦。會感冒。」至勤把吹風機找出來,穆棉卻沒有接。
「不要。吹頭發手會酸。」
至勤花了一點力氣克制,才不把吹風機砸到她的頭上,「我有這個榮幸幫妳吹干嗎?」她沒听出自己努力壓抑的怒氣,居然還考慮了一下子,「好吧…」很心不甘情不願的。
挖勒∼
熱烘烘的風吹著她柔軟的長頭發,烏黑的在至勤的指縫里流瀉。他想起外祖母。外祖母的頭發雖然花白了不少,發質卻一貫綿軟。
「阿媽阿媽,」還小的至勤有回興奮的向外祖母說,「我听阿姨說,頭發軟的女人脾氣好ㄟ∼難怪阿媽的頭發這麼舒服∼」他向來要握著外祖母綿軟的頭發,才能安心入睡。
外祖母苦笑了一下,「是阿…阿媽的脾氣本來也是好的。」
雖然阿姨姨丈們常在背後批評外祖母的跋扈,至勤卻對撫養自己長大的外祖母,孺慕。少婦時喪夫,拖著四個女兒,頑強的在龐大世家里掙出三房的一片天,外祖母不是跋扈。
從國小三年級就開始服侍外祖母,他從來不以為苦過。他只是幫著看護阿姨注意外祖母,和她說話開心而已。
外祖母…妳為什麼死了…妳不是想看我結婚生子嗎?
「至勤?」穆棉軟軟的聲音喚醒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掛了淚。
「吹風機吹了我的眼楮。」他揉了揉,拿起了梳子。
穆棉沒有追問,柔順的低下了頭,讓至勤將她的長頭發梳開,松松的挽了個辮子。粗粗的麻花辮,朦朦朧朧的眼楮,和累得空泛的表情。讓穆棉看起來這麼小,這麼脆弱。她整夜沒再說什麼話,看看書,發發呆,十二點一到,就上床睡覺。
找到另一床棉被的至勤,將棉被鋪在客廳的地毯上,正思睡的時候,穆棉來搖他。
「床上還有位置呀。這里睡會感冒。」
至勤突然有種深刻的厭惡。對于穆棉的好感,瞬間毀滅殆盡。她心頭還是藏著骯髒的想法。明天,明天我一定要逃走。但是至勤還是冷著臉,走進臥室,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妳希望我怎樣?」聲音凝著嚴霜。
「蓋好被子。賽茵都會蓋被子的。」穆棉將他的被子拉到下巴塞緊,模模他的頭,閉上眼,不一會兒,呼吸勻稱的睡著了。
我…我現在該怎麼辦?
至勤看著天花板的水光,終于笑了起來。當穆小姐的貓,似乎是種不錯的工作。
明天,明天我一定會離開…嗯…穆小姐的頭發好軟唷…嘆了口氣,他的呼吸也漸漸勻稱。
她的貓(四)
但是他一直沒有離開。
和她一起住了一陣子,穆棉的身體一直很差。感冒很久都不痊愈,撞傷的淤血總是烏青不散。
若不是因為高燒,至勤帶著她去掛急診,不會知道她長期營養不良外,還有嚴重的貧血。
「營養不良?」至勤拼命的壓抑著火氣,難怪穆棉的碗盤會長灰塵!
「只是沒吃早餐晚餐嘛…」穆棉一邊喝著至勤泡的牛女乃,一邊小聲的回嘴。
一天才三餐,只是?
「早上想不起來要吃嘛…」
「妳不會餓阿?!」至勤終于火大了起來。
「會餓。但是忙一忙就忘記了。馬上就吃午餐了嘛…會有人提醒我去吃,很唆的。」
就算忘了吃早餐,晚餐呢?
「加加班就忘了會餓嘛。等晚上回來,也就不餓想睡了…」
「妳…醫生說妳起碼兩三個月營養不良了∼」吼到一半,兩三個月?
不就是賽茵過世後的日子?
他望著穆棉,她正皺著眉毛吞下牛女乃,對于至勤的凝視,不解。
「是不是賽茵過世了以後,妳就沒有好好吃飯了?」至勤放輕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