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那幾個營長的訕笑,讓師長听了去。
「沒關系,若是各位不怕,也可以上前訓話。」舒祈對著那幾個交頭接耳,譏笑不已的營長,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的說著。
那幾個營長的臉只見一片慘白。有人上前?沒有。
「對於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懼,這是應該的。再說…」舒祈拍拍他被單上的手背,「這不是單純的害怕,相信我…」
我是不怕的。
向師長借了臂章,借了女軍官的衣服,舒祈打扮了起來。是夜,她沒讓誰陪伴。
同樣淒厲的場景再現,她听著沈重的足音,心底茫然起來。
戰爭。這就是戰爭的真相。死亡呼喚死亡,痛苦呼喚痛苦。深陷其中的人類,即使死了,還不同的重播死去那刻的痛苦和生前的使命。
可笑的,殺戮的使命。
「請長官訓話!」
她走上前,望著台下一片紅色鬼眼交織出來的閃爍。
「各位弟兄,辛苦了。」舒祈的聲音,雖然溫柔低沈,卻到很遠很遠都听得見。
第一次,有長官願意對著他們說話,鬼魂們專注的望著台上,斷去頭的戰士,將頭舉高起來看,失去只眼的,也掏出口袋里支離破碎的眼楮。
「戰爭已經結束了,弟兄們,你們已經完成你們的任務了,可以安心的休息了。」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都可以從容的進入。
掃過這群數量龐大的軍魂,舒祈的心痛,越來越擴大,越來越擴大。
不是中國人而已。日本人、美國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維京人…
甚至是特洛伊戰爭里死去的古稀臘人,都在行列之中。
隨著潮汐,這些死於海中,或是魂魄無所皈依的軍魂們,只好無助的繞行著各大洲…懷著死前的恐怖,數量漸漸匯集,最後在有鬼門之稱的日本台灣附近回流。
戰爭不是他們下令開打的。死亡也不是他們自己想要的。但是他們死了。負擔著一個個家庭的破碎,還有無數家庭的心碎死亡了…
多少春閨夢里人…
誰會去想軍眷們背後的眼淚?潮水…潮水般的哀痛…
舒祈向來冷漠的臉上,開始滾著透明的眼淚。她緩緩走下司令台,看著只剩下骨架的司令官,未去盡的殘肉,還有些蛆蠕動著。
懷著怎樣的心情,他無依的守著自己的屍身,無助的看著自己只剩白骨一堆,任憑禿鷹蛆蟲啃噬掉自己?
緊緊的抱住他,舒祈的哭泣無法停止,「好了…一切都過去了…生前的痛苦已經結束…那些…都不存在了…」
師長?抱住長官,他有一絲茫然。過去了?我的痛苦應該不在了?
他舉起手,怯怯的想替師長擦去眼淚…
我的手。這是我的手。他看著完整的手,光滑的像是剛剛入伍時,強健充滿活力的手。
我的臉…我的身體…恢復了…都恢復了!
痛苦的一仰頭,舒祈發出尖銳的哭喊。霹霹啪啪的靜電橫過天際,像是沒有聲響的雷電。
軍魂們發出歡呼,身體的傷殘,為了這閃電似的榮光,完全復原了。
有的相擁而泣,有的跪地大哭,整個可怖的隊伍,漸漸的消失了。
空蕩蕩的操場,舒祈漸漸止住淚水,只剩下劇烈的頭痛無法止息。
***
緩緩的走回去,半路上,真的支持不住,蹲了下來。耗費太多能力,她的頭像是快要裂開,千百條小小的蟲子在翻滾。
「舒祈?還好嗎?」
這熟悉的聲音…卻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她抬頭看著,十五的月色正明亮,照得他滿頭的銀絲發光。
「仲文?」猛然站起來,只覺一陣頭昏,仲文急忙扶住她,讓她靠著自己的胸膛。
心跳。仲文的心跳。原本像是被斧頭劈開的頭,漸漸漸漸消失那種劇烈的疼痛。
滿月的圍抱著她,仲文就是她的月光。
「怎麼會在這里?」舒祈抬頭問他。
「呵…我在聯訓中心受訓…」
輕輕推開他,舒祈突然讓慌亂抓住。「剛剛…剛剛…剛剛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嗎?」
「看到了。」他點點頭,「但是我看得不是很清楚,聲音倒是听得到…」
恍惚了一秒鐘,舒祈定定的看著他。
一直不想讓仲文知道自己的能力。身為職業軍人的他,長年在外島駐守,為了這樣遙遠的距離,舒祈反而有點心安。
起碼他發現自己異於常人的機會,就會稀少很多。
現在…他怎麼看待我?舒祈突然覺得好渴…深沈的,恐懼的渴。
「我去換衣服…」她匆匆的想逃走。
他反而將她的頭用力的按在胸膛。「舒祈…一個人要去面對那些…一直都是自己面對嗎?可憐的舒祈…」
他哭了。
舒祈的心防也崩潰掉了。她嚎啕的,不能夠控制的哭泣起來,花間月影,恆春特有的白水木輕輕飄香。
反身抓緊他。我一定會保護你…我心愛的人…在雲去如飛,月色忽明忽暗的夜里,舒祈吻了他。
***
「這樣好嗎?」回去昏睡了好幾天,得慕憂愁的對著她說。
「沒什麼不好。」氣血兩虧的她,蒼白的像是搪瓷女圭女圭。
「把你的氣給仲文當結界…」得慕搖搖頭,「你損失了將近一半以上的氣呀!」
這樣,敵人才不會知道仲文的存在。她不擔心魔界,卻恐懼天界日益敵意的表現。
「但是…你會早死呀!」得慕生氣起來,「起碼損失了一二十年的壽命,這就是你和仲文想要的嗎?」
「放心,臨死前會將所有的檔案都上傳到天堂或地獄。」她起身,打開電腦,工作荒廢了幾天,舒祈覺得很是心焦。
空間不足?!看著電腦上的訊息,舒祈發起呆來。
怎可能?應該還有幾GB的空間呀!她開始察看檔案夾,發現了佔了將近六GB的檔案夾。
「得慕!」她吼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得慕怯怯的跑遠些,小聲的說,「是他們自己跟來的唷…不是我去找的…」
「他們?!」
「就是那些軍魂嘛!你損失了那麼多的氣,我們檔案夾里又沒有正式的軍隊,將來要對壘很吃虧ㄟ!既然他們願意都留下來效命,那就…」
「都?!」舒祈的頭整個痛了起來。
有了軍隊…你覺得呢?天界說不定開始緊張的演習了。
舒祈邊穿衣服,對著自己苦笑。她除了出門再買一顆硬碟外,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愛林小札
四周的燈光緩緩消失,電腦仗著UPS,光亮的字閃爍,一片漆黑中,分外的顯眼。
停電了?
舒祈打開窗戶,整個夜空濛濛的,但是十五的月卻渾圓。
真奇怪,沒事停什麼電呢?啟動自備的發電機,維持電腦基本的運作,她站在窗前,听著都市漸漸嘈雜不安的鼎沸。
得慕到處踅了一圈,不可思議的說,「有座電塔倒了…全島將近四分之三的電力都消失了。」
只是倒了一座電塔?這太奇怪了。
緩緩的沈入酷熱的睡夢中,她順著電話的線路,飛快的抵達了倒塌電塔的現場。
一堆彎曲的廢鐵和坍塌土石。但是空氣里卻殘存著燒焦似的強大電流。
被熔蝕似的彎曲鐵柱。
電流是被奪取的,所以造成了大規模的停電。這座電塔因為成受不住這樣高壓的電流攝取,才會熔蝕而崩坍。
她正想喚出土地神,矮小的,滿面皺紋的當地守護神,就笑嘻嘻的出現。
「貴人,呼喚我何事?」
「我不是貴人。」舒祈悄悄的皺皺眉頭,「我想請教您,關於停電的真相。」
「你說呢?」笑容還是沒有改變,眼楮卻出現狡黠的神情。
舒祈回頭看看摧毀的這麼徹底的電塔。
「除了雷獸外,我想不出什麼樣的天獸或妖魔做得到。」她搜索著听說過的種種傳說,搖搖頭,「但是雷獸早在天地大戰的時候,為了天界的勝利,被屠殺殆盡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