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也許…我們都在做著夢,只是自己不知道。
「也許是夢。」舒祈伸手給她,那女子的眼中有著魅惑的火苗。「但是,請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才好替你做檔案夾。」
「名字?」她將涂滿鮮紅蔻丹的手指按在唇上,輕笑著,「夢還需要什麼名字呢?說不定…」將頭微微一偏,眼楮斜斜的勾著人的魂魄,「我是蝴蝶,夢見自己是莊周。」
真是個可愛的女人。舒祈不禁笑了起來。第一次,她對於自己的女人身分有點遺憾。
要不然,她一定會想辦法追這個妖調柔媚的女子。
「那就是蝶夢吧。」蝶夢的眼楮宛如仍在夢中,「好俗氣的名字。但是我很喜歡。」
後來的人都管她叫蝶夢夫人。事實上,她也還活著,只是睡著了以後,魂魄會到舒祈給她的檔案夾里,過著她的夜生活。
蝶夢喜歡震耳欲聾的舞曲,喜歡煙霧繚繞的舞廳,喜歡閃閃盲人心眼耳目的七彩燈光。她用旺盛的意志和想像力,創造了這個繽紛的世界,成了各各檔案夾內的人口,喜歡匯聚的地方。為了得慕一句戲言,慢慢的,大家都管這個地方叫「鴉片館」。
是的,鴉片館。來過一次就會上癮,一陣子就會瘋狂的懷念的地方。
像是剛剛在現實生活,因為丟失了一個大客戶,倍感沮喪的舒祈,睡眠之後,會郁郁的將自己丟到龐大的舞池,和其他瘋狂的舞者一起沒有意義的擺動,隨著嘶吼和尖銳的叫聲。
拼命的揮灑著汗水,似乎只剩下旋轉旋轉旋轉。然後她的手被接住,蝶夢軟柔的手握著。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共舞著,曖昧的共舞著。最後在舞池里相擁,深吻。
「我愛你,舒祈。」微喘著,蝶夢說。
「我也愛你。不幸我是女人。」輕輕撫著蝶夢柔軟的臉,舒祈微笑。
「呵呵…只剩下魂魄了,還有什麼好分的?」她湊近舒祈的耳邊,「你知道嗎?現實中,我已經六十四歲了。」
「真的嗎?」舒祈淡淡的說。
「呵呵…你呀,舒祈,不能裝得更震驚點嗎?」
但笑不語。
「親個老太婆,讓你不高興了呀?」有點撒嬌的口氣,面具下的眼楮閃閃,長長的睫毛一搧一搧的。
「怎麼可能?在這里…美貌和父母就沒什麼關系了。」
自信的笑笑,蝶夢驕傲的抬了抬下巴,「那當然,只跟想像力和意志力有關而已。」
親親舒祈,她有些驕傲的沒入舞池,周遭的愛慕者發出讚嘆,她也盡情的釋放魅惑妖異的舞姿和氣味。
氣味。鴉片。聖羅蘭的香水鴉片,甜蜜而性感,卻帶著戟刺的辛辣,就像中毒的損毀感。
飄飄然的損毀感。
原以為,蝶夢會這樣魅狂的繼續顛倒眾生,卻沒想到她的已經高齡。隔了一個禮拜,只見鴉片館一片斷垣殘壁,幾個懷舊的精魂,無精打采的在鴉片館里閑晃著。
「蝶夢死了。」得慕帶著愁容,告訴了舒祈。
她靜靜的站在漸漸崩壞的大廳。創造這個世界的女主人既然不在,整個檔案夾里的世界,也該頹圮崩潰。
但是…這里…是多少游魂生靈交錯愛慕鴉片館主人的寄託所在。有個游魂掩面哭了起來,哭聲像是有傳染性,一傳十,十傳百,鴉片館一片哀鴻遍野。
默默地,舒祈離開了。不插手電腦里的世界,是她少數堅持的原則。
但是…蝶夢…
「蝶夢去的時候,覺得痛苦嗎?」她淡淡的問著,卻讓得慕很驚訝。
舒祈才不管誰死誰活。
「不會的。她去的很安詳。天堂和地獄都搶著要她。」
「哦?」
「蝶夢在世的時候,沒有犯過任何罪狀,所以天堂準她移民後,樂享五十年後,投胎轉世。但是地獄卻想重用她,準她保有自己想要的形體。」
她選了地獄吧。
丙然,得慕說,「她選了地獄。」
這麼愛美的人,怎忍得得到天堂的安樂,卻得用生前最後的年紀面貌?
但是舒祈卻顯得郁郁。低頭和她的貓玩,卻被抓出三道血痕。
「珈瑪!」舒祈輕聲斥責牠。
「要緊嘛?」看到血,得慕著慌了。
舒祈搖搖頭,心下有點黯然。
得慕也覺得蕭索。失去了夜夜笙歌的鴉片館,就像失卻電腦網路上鮮明詭譎的艷麗色彩。
結果,她沒辦法壓抑自己的習慣,每隔一兩天就去鴉片館看看。眷戀倒塌遺跡的人,卻出乎她的想像的多。
蝶夢的面具,就這樣棄置在她慣躺著的貴妃椅上,隨時準備著被戴上。
沒有人去動。
沒有第二個蝶夢了。沒有。要維繫這樣一個什麼樣的生靈游魂都能並存的世界,並不容易。
這個世界漸漸支離,鴉片館…就要分解成位元,最後消失,只剩模糊的記憶。
悲感的得慕,懷著憑弔的心情,重履鴉片館。但是絢麗瘋狂的女主人,卻帶著面具,身著華麗透明黑紗和沈重珠煉,環繞著鋼管,妖嬈挑逗的盡情媚舞。
蝶夢?
原本頹圮的遺跡,一變閃爍的夜空星光,驚人的閃電,代替雷射無害的飛躍。
這不是蝶夢。蝶夢雖然想像力和意志超人一等的創造了鴉片館,但是她沒有能力創作星光和閃電的物件,也無法讓形態各異的生魂游靈,自由的在鴉片館飛騰舞動。
是誰?你是誰?新的鴉片館主人?好不容易從狂歡的人群擠到台前,剛好看到了鴉片館主人手上的三條血痕。
你?你…她張口想喊她,卻讓承和拉住了。臉上泛著光彩。這魅惑的氣氛中,如魚得水的承和,在她耳邊細語,「你是她的朋友吧?」
一向不太喜歡承和的得慕,掙扎著,「當然,不要靠我這麼近。」
「如果你自稱是她的朋友,就裝作不知道這回事。」承和放開她,笑笑的離去,繼續沈浸在妖魔嘶吼的音樂中。
站在瘋狂熱舞的舞池,每個人的臉上心里都沈淪在空白的安詳里。在極度囂鬧中,找到歸屬感和絕對的安靜。
得慕站在舞台下,看著同樣站著不動的鴉片館主人,微風飄動她的羽毛面具。
一笑。隔著遙遠的距離,兩個人同時微笑著。
「知道嘛?鴉片館重新開張了。」得慕眨著她的大眼楮,非常無辜的看著正在埋頭苦干的舒祈。
「哦?很好阿。」她沒有理睬得慕。
「戴著面具,也不知道是誰。」
「神秘感嘛,說不定蝶夢回來了。」
睜眼說瞎話。得慕輕笑了起來。「舒祈,你是不是非常喜歡蝶夢?」
這才讓舒祈眼楮一抬。在那霎那間,得慕才發現,為什麼會對初次見面的蝶夢,有著那麼強烈的熟悉感。
蝶夢的眼楮和舒祈的眼楮,是那麼的相像。都有著同樣小小的火苗在灼燒。
「我才不是喜歡蝶夢。」慢吞吞的說著,手指在鍵盤上卻沒有停止,「我愛蝶夢。若我是男人,我會跪在蝶夢面前求愛。」
「嘩∼」得慕笑了出來,「可惡,你居然不愛我。」
「誰愛你這個男人婆。只有那個沒眼光的惡魔傑克,才會苦苦的追個不停。」
得慕作勢要打,自己卻笑軟了手腳。舒祈若死了,她那條惡毒的舌頭,肯定會最後爛。
舒祈…總會死的。一但她死了,這些電腦里的世界,便如鏡花水月般,消失不復返還。也就是幾十年的光輝燦爛而已。
「不會的。」舒祈按了按酸痛的後頸,「在我有生之年,會將所有的檔案夾ftp到天堂或地獄的主機里,祕密的構建起我們的窩巢。任哪個高明的惡魔或天使,都沒有能力找到我們的目錄和檔案夾,也沒有能力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