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站住了,他緩緩回身看她,然後好像很無可奈何地舒了口氣,「吃過飯沒?」
韓蘇搖搖頭,她今天除了喝幾瓶果茶,什麼也沒吃。
「玩得高興什麼都不顧了?」盛夏有些諷刺地丟下一句,然後走進自己的小屋。
韓蘇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怔忡。他等了她,這已經夠了,這麼久以來他是第一個為她等門的人,還要奢望什麼?奢望一個並不熟悉的鄰居對她噓寒問暖嗎?
她站在門里發呆,忘記了自己的疲憊,也忘記了初夏開著門會招進許多蚊子和蟲子。可是她沒能想太久,旁邊小屋的燈亮了,接著盛夏端著什麼出來了,然後是熱菜的聲音,那股曾把韓蘇從睡夢中勾醒的菜香再次彌漫了開來。
盛夏熱好菜,看到背後的韓蘇還在發呆,忍不住皺起眉頭,「拿你的碗筷過來吃飯啊。」
韓蘇這才回過神,連忙返回屋子里拿出餐具開始吃香噴噴的菜。
韓蘇坐在盛夏屋子的門口大口地吃著,他做的菜不知怎的,吃下去總有一種很想流淚的感覺,像是遇到了溫暖的冰塊一樣,遏制不住融化。而這次,她真的流淚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刺激著淚腺。
盛夏坐在天井的台階上看著她的側面。她吃起來很不斯文,卻也帶著一種宣泄。
「晚上的時候那個寧偉來過了,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情。」
一口米飯噎在了韓蘇的口中,她咳嗽了幾聲,然後從手提袋里拿出一瓶果茶喝了幾口。喝完才看到盛夏手中的水杯,她呆了一下,放下自己的飲料,拿過水杯倒在自己的碗中,然後不安地問︰「他都說什麼了?其實我和他不是很熟。」
盛夏已經很習慣她這種奇怪的行為,沒有在意地拿回空杯子放好。
「他說你害怕熟悉的人,所以喜歡去一些陌生的地方見一些陌生的人,還說所有和你在一起的人總有一天會被你遺棄。」那個男生好像是這麼酸酸地說的,眼中帶著一些嫉妒。
「他有病!」韓蘇猛地放下碗,站起來焦躁地來回走著,然後站定看著盛夏,「你相信嗎?」
盛夏看著她充滿怒火的眼楮,淡淡一笑,「相信不相信,有差別嗎?」
是啊,他們現在什麼也不是,不過是鄰居,最多是一起吃飯的鄰居而已。
愣了半晌,韓蘇的怒火一下子滅了。她有些失落地坐回去,開始繼續吃飯,不過這次有些垂頭喪氣。
盛夏看她食不知味地咽著米粒,月光下的她縴細柔弱,仿佛一陣風吹來就可以把她吹走。他不禁撐起下巴,仔細地看著她,品味自己心中那股淡淡的莫名感覺。
終于,韓蘇吃完了,她收好碗筷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低著頭悶悶地問盛夏︰「你還幫我做飯嗎?」只怕他不會同意了吧,才開始幾天,她已經放他這麼多次鴿子了。
盛夏站起來也開始收拾,听到她的問話,「撲哧」笑了一聲,「你說呢?大小姐。」
韓蘇不再抬頭,直到身後傳來一聲關門的聲音,緊接著燈也滅了。她知道盛夏已經去睡覺了,壓抑不住的嗚咽終于忍不住地逸了出來。
她不想總是在陌生的地方穿梭,可是她只會拙劣地處理著自己的人際關系,隨時可能冒出來的驚慌都會讓她漫無目的地躲在陌生的人群里一整天,甚至幾天幾夜。
今天晚上她抱著一線希望,她覺得現在也許會有人發現她的消失,會有人在等她回家。結果也的確如此,盛夏在等她,甚至為她留了飯菜,可是一切也只到此為止了。這個人也開始對她失望,她以後又是一個人孤獨地穿梭在這個院子,像是個幽靈。
「哭什麼?」身後的門忽然打開了,盛夏不耐煩在門口粗聲問,「大小姐,是小的被你耍個團團轉的好不好,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韓蘇一邊哽咽著一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沒……沒想耍你。」
盛夏冷笑一聲環胸靠在門上,「那我從中午等到現在是我沒事找事了?」等不到人還要被那個驕傲的小男生教訓。寧偉,第一眼看他就不順眼。
韓蘇自知理虧,她垂下頭小聲地說︰「我只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跑去玩這麼久?我現在也被你搞得心情很不好!那我該怎麼辦?」盛夏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得理不饒人,他好像第一次這麼失控。
韓蘇不再反駁,只是丟開餐具捂著臉開始小聲啜泣,最後哭得越來越不能自已。
盛夏望著夜空詛咒了一聲,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理清對這個女孩的感覺,如果是以前,遇到這樣的女孩他早拂袖而去,可是這次他走不開,那一聲聲低低的哭泣聲,像是喝下一杯冰水,涼涼地帶著透明的心疼——
「別哭了!」
哭泣的聲音小了一點。
「別哭了……」
這下又變成無聲的淚水。
「求求你,別哭了。」
他艱難地勸慰著,但是看來從來沒試用過的柔和口氣收效甚微。他看看還在哭得傷心的韓蘇,無奈地吐了口悶氣,「大小姐,你還想我怎麼樣?別跟我說你不是故意的。」
韓蘇撐起自己,擦擦眼淚站了起來,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知道了,我不麻煩你了。」
盛夏看著她一邊哭得打嗝一邊起身走進自己的屋子里。他靠在門框上對著天空詛咒了好幾聲,終于氣不過地拍上自己的門。
躺在床上,他告訴自己不要管對面那個奇怪的女孩子,但是模模糊糊的夢里一直能听到她的哭聲,和第一次見過的小火焰比起來,她的眼淚好像更能讓他投降。
第4章(1)
一大早,盛夏起床開始準備材料,今天他要去拜訪答辯導師,順便再請教幾個問題。走出門的時候,隔壁的燈光依然還亮著,看起來韓蘇的燈又是亮了一夜。他愣了下,然後苦笑了一聲。他幾乎一夜沒睡,但是看起來那些讓人揪心的哭聲其實都是他的幻覺,搞不好她根本睡得很好。
正在想著,對面的門開了,韓蘇腫著一雙眼楮走出來,看到他臉立刻紅了起來。她張了張嘴,好像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正穿著睡衣,立刻又退了回去把門關上。
盛夏拿著資料正要關門,看到她,也停了下來。
他二十四年來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人,就這樣放棄嗎?
他想了一下,拿出韓蘇給他的錢,看了看關得嚴實的門,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聲。
韓蘇靠著門靜靜地听著外面的腳步聲,一雙哭腫的大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盛夏,自己的狼狽和墮落都展現在了他面前,原本第一次見面的盛氣凌人,現在想來那麼的可笑。
現在他一定很失望吧。听到門外有很輕的腳步聲靠近,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接著腳步聲離開了,她知道他把錢還了回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做好飯等她,深夜回家也不會有人等門。這些她幾乎沒有奢望過能得到的溫情,她都曾得到了,不過現在又失去了。
韓蘇抱著膝蓋蹲了下來,開始咬著手背輕輕地啜泣,眼淚流過腫掉的眼眶,刺刺疼疼的。等到門外沒有聲響的時候,她終于放開嗓子大哭了起來。她不想的,她也不想讓他這麼失望。可是她沒有辦法,很多時候她也想做個正常的女學生,但是有太多的東西去阻礙她的決心。
忽然幾聲輕輕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韓蘇的哭泣立刻停了下來,她愣愣地打開門,看見盛夏淡漠地拿著一份早點,看到她,冷峻的臉上是一些微不可見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