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我有什麼關系?」楠鉉皺眉道。
「這……墨筠取消婚禮的原因,是因為紅箋……」
「我明白了。」楠鉉早已料到,「凌家主有何打算?」
「咳,其實紅箋是個好孩子,在下也很喜歡她……不過筠兒與安陽郡主有婚約在先……咳!」
听出言外之意,楠鉉很爽快地點點頭,「您放心,等箋兒一好,我就帶她走,決不會影響凌少爺的婚事。」
「咳!在下不是這個意思,」他的干脆讓凌雲天更加尷尬,「其實在下並不反對筠兒娶紅箋姑娘,不過恐怕要委屈她做妾,等和安陽郡主的親事辦完,再……」
「不可能!」楠鉉斷然地搖頭,「我不會讓紅箋做誰的小妾的,天皇老子也不行!現在我要忙了,凌家主不必多說,請回吧。」
凌雲天踫了一鼻子灰,但卻沒有生氣。他這樣操心,還惹得人憎狗厭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凌墨筠抱著荷紅箋隨楠鉉來到冰窖里,按楠鉉的要求把她放在一個巨大的冰塊上。
荷紅箋鎖骨間那個黑色的痕跡變成深紅色,凸了起來,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面蠕動。
楠鉉用小刀在凌墨筠手上劃了一下,將血滴進茶杯里,又將荷紅箋扶起來,讓碧和周薦一邊一個架起來,身子前傾,然後拿出一根特制的銀針朝突起刺下去!血一下子涌出來,滴進另一只茶杯。楠鉉看看差不多了,將墨色藥膏涂在傷口上,然後用棉布層層包裹住。端起凌墨筠的血,撒進藥粉,喂給荷紅箋喝下,松了一口氣,「好了,送她回起雲閣休息吧。」周薦抱著荷紅箋回起雲閣了,凌墨筠留下來。
「後悔也來不及了。」楠鉉端起盛著荷紅箋血的杯子遞給凌墨筠。
「我不後悔。」凌墨筠將杯子里的血一飲而盡。似乎什麼東西流進來,不可抗拒地涌進肺腑,像狂猛的潮水吞噬他︰痛苦的、迷惘的、壓抑的……沖進來,淹沒他,不能呼吸。只有純正的感受,沒有畫面,沒有聲音,只有感覺,沖擊著他的心髒,他快無法承受了……
凌墨筠緊緊捂著胸口,臉色煞白。
「帶他回去吧。」楠鉉扶起凌墨筠。
碧點點頭,希望再過不久,凌墨筠會感到有這麼一雙溫暖的手為他撫去傷痛。
凌墨筠一直飽受著夢魘的折磨,深沉的痛苦幾乎讓他絕望,向著更深的黑暗墜下去……誰?誰在那里?這個聲音是誰?有個光點出現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他努力向那個光點游去,一個熟悉又安心的聲音。光點越來越大,他終于游進光圈里,被明亮的光芒包圍。
「醒了?」眼前是碧師叔的俊臉,好奇地問,「夢到了什麼?」
「光,我夢到光。」凌墨筠將額前的亂發撥到一邊,「很亮,很溫暖的光,好像有誰在那里,拉我出來,真是不可思議。」那種溫暖很熟悉。
「是箋兒。」
「紅箋嗎?」難怪很熟悉。
「蠱母在箋兒體內生活了十多年,帶有她的記憶,她的生命印記。」就是那道光,黑暗里最耀眼的光。
是嗎?那麼你永遠活在這里。凌墨筠默默地將手放在胸口。
碧沒有再說話,凌墨筠,還有更多的痛苦等著你……
第七章相忘獨忘(2)
翌日,下起了雨。
凌墨筠吃了楠鉉配的藥,正在隔壁運功使藥力行遍全身。門突然被大力踢開,周薦大叫著跑進來︰「她醒了!醒了!」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凌墨筠跳下床,踉蹌著沖到隔壁,荷紅箋正坐著,眾人圍在一起,他一步跨過去,緊緊抱住她,激動不已,「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沒有,上蒼沒有收走他的光!她還好好地坐在這里!
「你是誰?」正在此時,荷紅箋的聲音卻猶如炸雷炸醒凌墨筠,她剛才說什麼……凌墨筠驚訝地放開她。
「你開什麼玩笑……」凌墨筠難以置信地看著荷紅箋,「我是墨筠呀!」
「墨筠是誰?」荷紅箋迷惑地看著他,又看看周圍的人,「這是哪里?你們是誰?」
凌墨筠這才發現周圍人古怪的神情,「怎麼……」他看著楠鉉。
楠鉉低聲道︰「她不記得了,她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看來這次蠱母狂躁的傷害比較大。
「紅箋,」周薦難過地說,「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周薦啊!你全部都不記得了嗎?」
「紅箋是誰?我嗎?」荷紅箋開口問道,所有人都叫她紅箋。
「對呀,」凌墨筠輕輕答道,「你姓荷,叫紅箋。」
「荷?」荷紅箋疑惑地重復一次,「荷紅箋?」
「嗯,很少見的姓對不對?」凌墨筠微笑著說。
「嗯,那,你是誰?」荷紅箋溫柔地笑,天真純稚的目光好奇地打量他。
「我是凌墨筠,」凌墨筠頓了一下,「墨硯的‘墨’,竹均‘筠’。」
「他們是誰呢?」好多人哦。
「我是周薦,推薦的‘薦’。」周薦擠到前面,搶著道,「我們在南澈相遇,彩雲軒,還記得嗎?你還和我斗嘴來著……」
「我是你最最親愛的師叔碧……」碧師叔一將?里八嗦的周薦擠開,「你小時候都是我帶你玩,上山捉小魚,下河捕鳥……不對,是下山捕鳥,上河捉魚……錯了……咦?」
荷紅箋「撲哧」一笑,笑容燦若春花。
「你笑了!你笑了!我的寶貝師佷笑了!」碧高興地又跳又嚷,「嘿嘿,箋兒寶貝,再給師叔笑一個……」
荷紅箋笑得更燦爛了,這個人真好玩,年紀也不小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多久沒看見她這樣的笑容了?純真、自然、無憂無慮,是因為在自己身邊,她才慢慢失去了那樣單純快樂的笑容嗎?
凌墨筠悄悄退到門口,退到屋外。
豆大的雨點重重砸在臉上,凌墨筠毫無所覺。什麼都不記得了……牽著手走過的時光,捉迷藏時的歡笑,形影不離的親密……她全忘了。對她而言,他只是個陌生人。你是誰?她竟然輕輕地問自己是誰!三個字,三個字就輕輕地將他從她的生命里抹去。
胸口一陣悸痛,凌墨筠按住胸口,至少,你還活在這里,永遠。
臂蓮隅里,荷紅箋趴在欄桿上看著水池里半開半謝的荷花,看著水里的魚兒在荷葉間嬉戲,一會兒啄一下浮萍,一會吐一串泡泡。荷紅箋看得大是有趣,不由格格笑出聲。
看得專心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與這荷、這亭一樣,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
「看什麼呢?」
「荷花啊!」荷紅箋回頭,一個男子走進觀蓮隅,她認出是周薦,剛醒來時就見過面。
「你喜歡荷花,為什麼?」
「不知道,反正我看著荷花就覺得很舒服。」荷紅箋側頭想了想,「大概因為我姓荷吧。」
「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多休息一會啊。」周薦在她身邊坐下,微笑著問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謝謝,周薦。」
「不再叫‘大’了?」周薦有些難過地看著荷紅箋,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原先那個開朗的荷紅箋了……雖然溫婉的她更可愛、更吸引人,但他寧願看到她生氣地鼓著腮幫子,听她叫自己「大」、「大騙子」,或是拿著扇子架在自己脖子上……難道他是受虐狂?不,他只是不願看她掩飾在溫婉笑容下的小心翼翼,不願看她平靜表情中偶爾眼中流露的一絲迷茫,那會讓他心痛,他寧願她仍像以前一樣高興就笑、不高興就發脾氣,還是那個直白開朗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