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自己的冰寒永遠不會融化,心中的黑暗永遠不會消散。可是缺月,這小東西帶著溫暖的笑闖了進來。
韋治親吻商缺月的臉頰。他不能失去她,在冰雪中跋涉已久的人怎麼能失去剛剛尋獲的溫暖呢?
「睡吧,」韋治努力睜著疲累的眼楮,他晝夜兼程已經三天不曾合眼了。「等你醒來,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在晨光鳥鳴中醒來,商缺月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略一動,一只摟著她的腰的大手和腮邊溫熱的氣息才使她想起昨夜的一切。
側頭看著那張放大的俊臉,商缺月內心漲滿了濃濃的柔情。他瘦削的臉上線條更硬了,眼下有淡淡的烏影,下巴上有新生的胡茬。也許他已多日不曾好好睡一覺,此時沉睡的表情安詳得像一個孩子。商缺月憐惜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吻,小心翼翼地拿開他的手,披衣起床。
「你又要逃了嗎?」韋治低沉的聲音,使剛要伸手開門的商缺月背影一僵。
商缺月緩緩轉過身,看見韋治坐在床頭,下半身蓋著被,露出結實的胸膛。她的臉有些發燙,目光忙從他的胸膛移開,左瞟右看。「我沒有要逃,只是……」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對這讓人羞窘的一刻。
「過來。」韋治的目光緊鎖住她,拍拍床沿。
商缺月遲疑地移動腳步,走過去坐下,卻與他保持著一臂的距離。
韋治輕嘆一聲,拉住商缺月的手。「缺月,你在怕什麼?」
商缺月迎向他柔情的雙眸,隱藏在心底的不安、憂慮、彷徨從眼底傾瀉而出。那脆弱如此明顯,讓韋治不由憐惜地用手指輕撫她的臉頰。「別怕,缺月,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告訴我。」他低聲誘哄著。
抓住他的手依戀地貼在臉頰上,商缺月閉了閉眼,問出心里的擔憂。「晴月……還好嗎?」
「傻缺月。」韋治輕輕,「你以為你出走,我就會娶你姐姐嗎?她和莫言兩情相悅,已經定了親,就等著你回去舉行婚禮呢!」
「莫言?」商缺月詫異,「怎麼又扯上他?姐姐不是喜歡你嗎?」
「他們認識還多虧了你。那次你姐姐在城外遇上強盜,莫言救了她,兩人一見鐘情。」
「怎麼會?莫言怎麼會出現?我明明只……」商缺月差點說漏了嘴。
韋治看她慌忙住口的樣子,不由好笑。「你不用掩飾了,慕然都說了。盜匪攔截是你安排的,慕然是幫凶。你呀,為了撮合我和你姐姐,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正巧那天我路遇莫言,你也算歪打正著,成全了一對佳偶。只不過你姐姐誤以為莫言是我,才有後來的烏龍事。」
商缺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這個慕然,真是個大嘴巴。」
「他一听說莫言和你姐姐定親,急得跳腳。說先是我,又是莫言,怎麼就不考慮他,一氣之下就什麼都說了。還等你回去算賬呢!」
商缺月想象李慕然的樣子,不由莞爾。微笑如一朵春花在嘴邊盛開。小女人的嫵媚風情令韋治心跳加速。
「缺月,咱們盡快回京,盡快成親。」
「這……不用那麼急,我還想四處走走。」商缺月低頭支吾。
「你父母望眼欲穿。你姐姐一直說對不起你,讓你誤以為她喜歡的是我。你一天不回去,她一天不嫁。
我若不把你帶回去,害莫言娶不到老婆,他可饒不了我。」
「可是,也用不著這麼快成親,我們這樣也很好……」商缺月聲音越來越低。
「你說什麼!」韋治雙眸進出利芒,旋即又放柔了語氣。「缺月,你或許不在乎世人譏評,我也可以不在乎,但你的家人能不在乎嗎?」
商缺月低著頭默不作聲,想到成親、為人妻,她內心總是惶惶然。
「缺月,你又在逃避。」韋治抬起商缺月的臉。她的眼中充滿了不安、憂慮和猶疑。他堅定深情的眼神似在告訴她︰「相信我。」
「我一直打算終身不嫁的。」像受到他眼神蠱惑般,商缺月傾吐著心中的思緒。「我討厭三從四德、以夫為天那一套,我不願作一個只知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一個命運掌握在他人手中,沒有尊嚴的寄生蟲。」
「我不會這樣要求你。」韋治堅決地說。「如果我要一個溫柔順听話的妻子,我早就娶妻生子了。我愛你,是因為你是你。」
他的愛語溫柔了她的心,但仍理不清她的矛盾。
「我也愛你,可這份情讓我恐懼無措。因為愛,我變得不像自己。我一向是冷靜理智的,卻變得脆弱、愛哭;我總能掌握一切的,卻發現連自己都掌握不了。」她的語氣流露出無助的沮喪。
將商缺月擁入懷中,韋治憐惜地模著她的頭。「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堅強如你,我也不例外,不要害怕在心愛的人面前暴露它。人不是萬能的神,不可能掌控一切,聰慧的你也不能。學著放開吧。」
「可是,我不能放開。」商缺月嘆息著呢喃。「在這個世界上,女人是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我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走自己想走的路,就必須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的命運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過去是,將來也是。」韋治將她的手捏成拳,再包在自己的大手中。
「婚姻會使我改變,」低頭看著兩人的手,商缺月的聲音可憐兮兮。「會使我失去自由、失去自我。」
「我不會要求你改變,你就是你,那個特別的商缺月,聰慧、堅強、獨立、淡?白。你也不會失去自由,我不會束縛你,你可以自由地飛。只是,以後會有一個人伴著你一同飛翔。」
商缺月抬頭凝視韋治,他的雙眸中閃著璀璨的光彩。
「婚姻也許會使人改變,但那改變是雙方的。你沒發現我已為你改變了嗎?」是的,那個冰冷、不動如山的韋治已變得柔情萬千。「你是我的伴侶,我靈魂的另一半,」韋治吻吻她的額,「想飛時,我會陪你一起飛;疲累時,我的懷抱是你的棲息地。缺月,不要害怕失去對命運的控制。當你的牽絆命運的力量交給我時,我的也交給了你。我們把彼此命運的韁索拉在一起,共同掌握,讓我們一起去闖出一片天!」
深深地痴望韋治,商缺月眼中閃著狂喜的淚花。
人生有他,她不會再孤獨地奮斗,她的心將不再飄泊,她的生命將更完整。「治,你是最懂我的心,只有你……」她攬住韋治,送上香甜的熱吻。
「噢。」韋治氣喘吁吁地吻著她,溫煦澎湃的柔情,如錢塘的夜潮,一波波掀起淘天的情浪。「缺月,你必須盡快嫁給我……」
「我答應,我答應……」商缺月在他的唇間呢喃,雙手熱情地撫觸他赤果的胸膛。
不知何時,她的衣衫已褪下。激情的一幕再次上演。
八月十八,是一年中錢塘潮最壯觀的日子。無數觀潮的人站在海堤上。
韋治衣白如雪,站在堤上如玉樹臨風。他懷中緊擁著商缺月。她也是白衣白裙,飄然若仙。這是她第一次在韋治面前穿女裝,使他目不轉楮地看了好半天。
旁邊的穆允風不時把嘲弄的目光投向這對鴛鴦。
他們直到近午才手拉手走出房門。穆允風看著雖消瘦卻神采飛揚的韋治和眉梢眼角俱是嫵媚風情的商缺月,擠眉弄眼,笑得十分曖昧。淡然自若的商缺月難得羞紅了臉。
潮頭像一條線從遠處涌來,稍稍靠近,隱隱約約露出了白色,活像成千上萬群被驅趕的小鵝,撲著翅膀驚慌搶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