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缺月能接受,他也有相同的理念,他是我心靈的知己。」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莫言為韋治的話而動容,甚至有點羨慕,「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不錯。可我們又有不同,他隨和,我孤僻;他溫暖如春,我寒冷如冰。」而這種互相補充,讓他感到更加契合和滿足。
「那小子確實讓人討厭不起來。」莫言微笑低語,「他是什麼來歷?」
「來歷不重要。你了解我孤獨的童年。缺月單純天真的一面,我格外憐惜、愛護他,就像對弟弟,像你對莫愁一樣。」
「我明白。」莫言想到包括自己在內,韋治有限的幾個朋友都是武功高強的大男人,對弱小的少年商缺月格外愛護也就難怪了。心中釋然,語氣也輕松起來。
「好家伙,從沒听你一次說這麼長的話,舌頭居然沒打結,你放心,他也會如我的兄弟一般。」
韋治知道這意味著他的承諾,只是無言地握一下他的臂膀。
「商公子,」花想容朝後方一指,「你看,後面那艘船救起了李公子,正向我們靠攏。」
「快停船,」商缺月忙對船家喊,「接李公子回船。」
「前面船上是定遠候韋兄和龍威將軍莫兄嗎?」後面船上傳來了喊聲。
「是啊!」商缺月揚聲回答。
「韋侯爺的表弟,洛南郡主王府的小王爺李兄落水,被我們救起,現正在我們船上。請允許我們靠近。」
兩船徐徐靠近,艄公小心地用竹籬抵住,以免撞在一塊。又拋過纜繩,將兩船連在一起。
花想容忽然看到後面船上站著一個人,「啊」了一聲,飛快地鑽進船艙躲了起來。
韋治、莫言听到聲音,來到兩船相連的船舷邊。
後面船上幾個人一同過來,自報家門,原來是翰林院編修梅修文、去年才中狀元的上書房待即杜立平,以及叫林伯元和石方的官宦子弟。
商缺月一听梅修文和杜立平的名字,立刻留心起來。梅修文面容清俊,有一種儒雅的貴氣;而杜立平也相貌清奇,儀表不俗。父親選中的人,當然不會太差。
幾人知道韋治、莫言都是皇上眼中的紅人,問候十分殷勤有禮;而對商缺月,雖不致于失禮,卻冷淡多了。
韋治依然態度冷淡,只點點頭。莫言則很爽快地邀這幾人人艙同坐。
李慕然躲在艙中,無論如何呼喚都不肯出來,只好由他。
商缺月坐在韋治身邊,冷眼旁觀。寒喧談話的,其實只有莫言和梅修文、林伯元、石方。這幾人是文人,說話左一個「子曰」,右一個「詩雲」,大掉書袋。
听得商缺月又皺眉,又想笑,回視韋治,在他眼中也閃著淡淡的譏嘲。
杜立平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花想容,灼灼的目光似要噴出火來,看得花想容坐立不安,臉上的紅潮不知是氣還是羞。干脆起身,走出船艙去吹風。
杜立平一見花想容走了,也坐不住,隨便找了個借口也離開了。
「唉,杜兄怎麼還是執迷不悟?」梅修文見杜立平匆匆離去,連連搖頭。「小弟一再勸他,對青樓女子不必認真,逢場作戲而已。他卻听不進去。」
商缺月恍然,「莫非杜大人對花姑娘……」
「正是。」林伯元搶著說,「杜兄迷戀艷妓花想容,幾乎鬧得人人皆知。整日神魂顛倒,叫他干脆納花想容為妾,他又不肯,說希望明媒正娶,真是笑死人了。」
梅修文與石方連聲附和。
商缺月對這幾人的議論產生了反感。青樓女子就不能作妻子嗎?「杜大人情出肺腑,一片真心,小弟倒很佩服他。」難得一個男子肯對妓女付出真情,並願不顧世俗反對娶她為妻,實在可敬!
梅修文不以為然,擺出一副「你還小,什麼都不懂’的表情,搖首道︰「商公子此言差矣。娶妻娶賢,自然要家世清白,懂得三從四德;青樓女子狐媚放浪,玩玩尚可,娶為妻子,有辱門風。當然,青樓女子的媚術,又是大家閨秀比不上的,若喜歡,納為妾即可。
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很平常嘛。」
商缺月微微蹙眉,對梅修文印象又差了幾分。此人思想如此庸俗,晴月若嫁給他,難保他不會讓晴月在家相夫教子,他再去花街柳巷,或者干脆娶幾個小妾回家。看來此人的名字要被剔出名單。忍不住開口辯駁︰「男人為什麼要三妻四妾?天地萬物陰陽平衡,一夫一妻正合陰陽之道。」
梅修文道︰「夫與妻,像茶壺與茶杯,何曾見一個茶壺只配一個茶杯的?」
這個比喻幾乎使商缺月笑出來,「為何不說夫與妻像瓶與蓋,一瓶一蓋剛好。若用茶杯作比,梅兄可曾見一個茶杯只給一個人用的?」
莫言哈哈笑了出來。
梅修文臉上已顯出不高興的神氣,這個听都不曾听說過的少年敢和他如此辯駁,讓他面子大大掛不住。
「男為天,女為地。對天須仰視膜拜,對地則可踐踏。男女不同,豈能一視同仁?」
商缺月笑盈盈地道︰「大地滋養萬物,無論樹木花草、鳥獸人類,都依賴大地為生。天,可望不可及。
何者更重要?不須言喻。梅兄您不也生活在大地上麼?」
梅修文是朝中公認的青年才俊,從來只听見贊揚奉迎,哪有人這麼同他辯個不休?心中又羞又惱,「你,你懂什麼,乳臭未干,也敢信口開河。」
「他說的很好。」韋治冷冷地瞟一眼梅修文,替商缺月撐腰,他同意缺月的觀點。
商缺月回頭,正迎上韋治贊許的眼神,對他嫣然一笑,不須說話,已明白彼此的心意。
「我也覺得缺月說的有理。」莫言也接口,「雖然男女尊卑的問題我不敢苟同,但我不贊成三妻四妾。」他並沒男女平等那種驚世駭俗的想法,事實上他認為男子強過女子,所以對處于弱勢的女子應保護、尊重。
何況,一夫一妻,互敬互愛,家庭才能和美。三妻四妾,徒生是非。這一點,他倒與商士軒的看法不謀而合。
梅修文氣得臉色發青,本想發作,但一看韋治、莫言都為商缺月說話,只好忍氣,臉上表情更加難看。
商缺月暗暗搖頭︰此人少年得志,只听得進順耳的話,日後定會摔跟頭。晴月無論如何不能嫁給此人。
梅修文若知道他無意中失去了這樣的機會,恐怕會氣得捶胸頓足吧?
林伯元忙開口打圓場,「商公子誤解了梅兄的意思,梅兄只是說這花想容性情刁悍,不宜為妻。」
石方接口道︰「是啊。兩年前兵部魏大人召她待宴,她竟不肯去。魏大人命人拉了她去,她竟在宴席上砸了琴,還當眾大罵。你說猖不猖狂?後來被打得死去活來,還不肯低頭認錯。若不是旁人求情,她早就一命嗚呼了。你說這等頑劣女子,娶回家還了得?」
原來花想容竟如此剛烈,商缺月暗暗稱奇。「听石兄一席話,小弟對花姑娘更加肅然起敬了!一弱質女子有此氣節,富貴不婬、威武不屈,不畏權、不怕死,勝過多少須眉丈夫!可嘆一些白命清高、滿口忠孝節義之人不但不贊賞,反而大加撻伐,是何道理?」
石方訥訥道︰「她只是個青樓女子啊。」
商缺月鄙夷地冷笑,「原來禮義仁德還因人而異,可笑啊可笑!」
韋治冷冷地說︰「世俗之見,莫此為甚。」
石方剛要張口反駁,一听韋治開口,只好也隱忍下來,臉色微紅,表情很不自然。
林伯元不懷好意地問︰「商公子對花姑娘如此推崇,可會娶她這樣的青樓女子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