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看著他的背影,內心有說不出的抱歉。其實俊文是一個非常好的男人,率直、可愛,但是,她總覺得兩人的頻率不對,像缺少了什麼似的,難以激起她的情愛漣漪,她的心始終空空蕩蕩的;她也曾經想過,要不是生活的重擔壓得她無心談感情,她和俊文或許早就開花結果了,也或者……他們的感情無關現實的問題,而是……他根本不是她要的那個人。
她到底要的是什麼呢?她也不知道。也許要等到一身的債償還之後,生命中的那個人才會出現吧。她悲觀地想著,唉——屆時恐怕人老珠黃,乏人問津了。
走出餐廳,她在大街上百般無聊閑逛著,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悠閑的時刻了,所以,一時半刻她還不想回家。
停駐在一家服飾店的櫥窗外,里頭擺了好幾具的展示模特兒,其中一位模特兒身穿的衣服,引起了她極大的目光。那是一件純白色的絲質晚禮服,高貴而典雅,乍看之下,倒有幾分神似新娘禮服;潔白無暇而不可侵犯,感覺是那樣的遙遠而有距離,像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夢想。她痴痴傻傻地看著,眼里不知不覺泛起淚光,想像著自己穿上這套禮服的模樣,該是艷光四射、迷倒眾生吧。可是,緣淺福薄,生命中一再和完美的事物失之交臂,是宿命也好,是運氣也罷,其實內心深處早已認命,不敢再多作奢求了。
突然,身後經過三個嘰嘰喳喳的女孩子,驚醒了正在發呆的她,一回神,櫥窗玻璃倒映著背後三個女孩的容顏,其中一個人的瞼特別的醒目……海寧猛然看到她的側臉,心頭一震,全身立即起了雞皮疙瘩,異樣的感覺流竄全身,等她再回頭一看,那三人已走遠。
望著她們的背影,海寧呆了一下,怎麼中間那個胖女孩熟悉得令人可怕?見過她嗎?認識她嗎?是以前的同學,還是年幼的玩伴?她搖搖頭,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縈繞在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三個女孩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王心妮先進去,楊倩倫坐中間,劉琳坐外面,三人將後座擠得滿滿的,無一點空隙。其實,心妮和劉琳兩人都屬嬌小型的身材,比一般同年齡女孩還瘦一點;但是倩倫呢?八十幾公斤的體重,一人就抵過兩個人,所以,後座等于坐了四個人,不擠才有鬼咧。
「剛剛那部片子好好笑喔,我笑得肚子都痛死了。」倩倫首先發表意見,她向來最喜歡看這種不用花大腦的喜劇。
「對呀,對,我也是。」心妮和劉琳兩人齊聲附和。
「下個禮拜六我們再去看另一部好不好?金凱瑞演的,听說很好看,美國票房非常的好喔。」倩倫提出建議。
「可是……我下次休假是星期四。」心妮嘟著嘴說道。
「我是星期五。」劉琳答道。
「又不一樣啊?跟公司調調看嘛,不然我們三個人怎麼集體行動呢?你們兩個互相配合一點嘛。」倩倫皺著眉頭。
她們兩個面有難色的互看對方。心妮和劉琳都是從事服務業,休假必須要用排班制;像今天,兩個人都特地央求自己的同事換班,才得以在周末同時休假,和倩倫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什麼的。
「算了,反正你們私底下再自行配合去排休假,有了結果再告訴我。反正我一天到晚都有空,你們什麼時候找我出來都可以,我隨傳隨到,絕對奉陪。」
「倫倫,真的好羨慕你喔,都不用上班,日子過得這麼悠閑,你真的是好命耶。」心妮由衷說道。
「哪有!我無聊死了,整天都不知道做什麼才好,日子有多難挨呀,這也算好命啊?」倩倫反駁。
「可是……如果我們可以選擇的話,我倒希望可以過你那樣的生活,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沒有生活的壓力,長得又那麼漂亮。」劉琳以羨慕的口吻說道。
心妮在一旁不停地點頭附和。
「我?漂亮?!」倩倫大叫了起來,手指著自己,望向前座的照後鏡,寬寬又扁扁的鏡子塞不下她的大臉,然後狐疑地看著兩個好友。
「我跟心妮從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就私底下常在講,其實你長得很好看,五官都很精致,只可惜……你肉多了一點,要是你有一副標準的苗條身材,肯定是一個美人胚子。」劉琳說得認真,完全沒有巴結的成分在。
「那又怎樣呢?什麼都好有什麼用?我還不是很寂寞,沒有兄弟姊妹,爸媽也不常在身邊,沒半個親戚朋友,我覺得自己跟個孤兒沒有兩樣。」倩倫的嘴嘟得半天高。
「誰說的?你有我們啊。」心妮親熱地往倩倫身上靠。
「對啊,朋友是干什麼的?我們不是親如姊妹嗎?你怎麼會像孤兒呢?」劉琳也往她身上靠。
倩倫受到兩邊的夾攻,不禁求饒大叫︰「喂!你們兩個快要把我給壓扁了。」
「壓扁?我們壓得扁你嗎?你太看得起我們啦!」劉琳椰榆。
「什麼話?剛剛你說我的臉肉多,我已經不計較了,現在又取笑我肥,你不想活了啊?」說完,她便轉身去搔劉琳的癢。
劉琳被搔得哇哇大叫,也還手去搔她,心妮見狀,也湊上來幫忙進攻,倩倫躲無可躲,又笑又叫又罵,整個車子充斥著嘻笑怒罵聲,震耳欲聾,司機被吵得整個臉一陣青一陣白的。
餅了一陣子,劉琳、心妮陸續到家,獨剩倩倫一個人,她並不想馬上回家,家里冷得像一座空城,沒有絲毫的溫暖,有時夜半轉醒,還會驚懼她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沒有絲毫熟悉感。
念頭一轉,她要司機開到鐘家去。其實他們兩家相隔不遠,走路只要五分鐘就到了,她卻連自己的家都不想先回,急于到鐘家去探望多日不見的夢中情人;一想到他,倩倫的心就快速跳了起來,臉上有掩不住的雀躍。
楊家和鐘家算是世交,同一時期從大陸來到台灣,鐘父和倩倫的父親合伙從事進出口貿易,做得有聲有色,由三、四人的小鮑司發展成規模驚人的企業集團,還在海外設立分公司及工廠,事業日益壯大,今時今日,是台灣商業界頗具份量的個中翹楚;不過,倩倫的父親已七十好幾,在體力無法負荷的狀況下,只好將自己的股權全數轉賣給鐘家,遠離商場,和老婆四處游山玩水去了。女兒倩倫則一人獨自打理生活,偶爾也到鐘家走動、走動,鐘家的兩老很是歡迎她,對待她像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關心與疼惜。
不過,鐘家唯一的兒子——鐘少卓,卻從來沒有給她好臉色看過。他們算是青梅竹馬。打從有記憶以來,情倫就對他充滿崇拜,他帥氣又聰明,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每次一看到少卓,她就興奮不己,尖叫在心頭,無奈,他似乎對她沒啥興趣,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是嫌她胖嗎?倩倫覺得很冤枉,她從小就胖,一直胖到現在,她也無能為力啊;大家都說能吃就是福,她就吃啊吃的,沒半點顧忌,怎麼這樣也會惹人嫌呢?她不懂,肥胖真的有那麼討人厭嗎?
她按了按鐘家的門鈴,鐘母親自開門,一見是她,立即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倫倫啊,進來、進來,你有一陣子沒來了,鐘媽媽好想你喔。」
一進到客廳,鐘家父子都在,倩倫一眼瞥見鐘少卓,心就撲通撲通狂跳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