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探訪時間已到，病人該休息了。」
想不到出現在門前的是上官總監……看到上官小仙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大家識趣地起身逐一向喬穆道別。沒辦法，在听聞前幾天的著名事跡後，大家都曉得這上官小仙萬萬招惹不得……
「你好像太過緊張了。」在眾人離去後，喬穆忍不住說。
上官小仙輕輕地哼了一聲，從背後捧出一束花遞到喬穆面前。
「是什麼？」喬穆微怔。
把花隨手放在案頭，上官小仙懶懶地坐下來，「據說叫做晚香玉。」
「這花很少見。」
「是啊，好不容易爬到花圃偷來兩枝。」她嬌嗔地瞟他。
喬穆垂下眼瞼，安靜地一笑。
「今天感覺如何？」
喬穆嘆氣，「這話被每個人問了不下十遍……」
「然後呢？」
「然後就——麻木了，都沒有了感覺。」他同她開玩笑。
上官小仙執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他笑起來，「喂，我已躺在床上三天沒有洗手了。」
不知是什麼原因，受傷後的他慢慢開朗起來，時不時地同她開起玩笑……除了頭部輕度腦震蕩以外，只是被馬蹄踏傷到肋骨……還好，傷勢不算太嚴重……
「傷口痛不痛？我是說胸肋處開刀接骨的傷口。」
喬穆微笑搖頭。
「可以看一下嗎？」她伸手欲掀起他身上的羽被。
喬穆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但笑不語。
上官小仙抬頭凝視著他，慢慢地，她的眼圈忽然紅了……緊接著，豆大的淚珠滑下她潔白的象牙肌膚。
「不要哭……」他微微起身，撫了撫她的長發。
上官小仙趴在他肩上抽泣，「……若真出什麼事……我也不要活了……」
她的聲音軟軟地悶在他頸肩處，若有似無的清香縈繞在鼻端，喬穆輕輕地閉上眼楮，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柔軟地踫觸著他的心……
半晌，他輕輕地松開她，面向病房門口微笑，「你也來了……」
嗯？他說什麼？上官小仙微微一怔，抬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只看了一眼，她的目光中便透出幾分強烈的憎惡。接著，她毫無興趣地轉過頭繼續趴在喬穆肩上。
喬穆溫柔地拍她，「快起來，莫要讓杜格笑話……」
上官小仙扭扭身子，不情願地坐起來。
「這花好香，」杜格忽然看著案上的花束，喃喃道，「果然，鮮花贈英雄……喬總監，多謝你那天出手相助。」
誰都能听出他話里的不甘心和嘲弄。喬穆只是淡淡一笑，並未開口。
看著他，杜格忽然有點後悔。不管怎麼說，喬穆都因他而受傷……況且面對他的出口諷刺，喬穆依然風度翩翩……
「嗯，」杜格略一猶豫，終于坦然微笑，「謝謝你。」
喬穆微微搖頭，笑容依然溫和。
上官小仙終于忍不住轉向杜格，「對不起，探訪時間已過，閣下請回吧。」她板著臉，聲音冷冷的，明顯不歡迎。
杜格也沒說什麼，向喬穆微微欠欠身，安靜地推門離開。
「假仁假義……」上官小仙嘀咕。
喬穆忽然問︰「杜格臉上的傷口是怎麼一回事？」
上官小仙立即顧左右而言他，「剛剛為什麼不親口問他？」
喬穆靜靜地看著她。
「是因為不便問嗎？喬，你修養也太好了……」
喬穆握住她的手，「你還沒有回答。」
上官小仙別轉臉，「大概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傷的吧。」
「哦？摔傷？」
「管他呢，」上官小仙顧左右而言他，「你要不要吃水果？」她拿起桌上的甜橙。
喬穆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你是在遷怒。」
上官小仙頓了頓。果然，沒什麼能瞞過他……瞞不過不要緊，索性笑著坦白，「是，我氣恨極了才揮了他兩鞭，不過我和他早就有過節，不必在意。」
「可是所有人都開始因此而疏遠你。」他輕輕顰起眉。
上官小仙淡然一笑，「他們又是誰？喬，這世上我誰都不在乎。」除了你……
喬穆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懂。
但他輕輕地低頭避開了她的眼楮，似乎無法承受這份熱烈的情意。
上官小仙輕輕地抱住了他，「快點好起來，喬，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她年輕光潔的臉頰溫柔地貼上他的臉。
喬穆抑制住胸口的憐惜，淡淡地閉上雙眼。
「想不想出去散心？」
上官小仙猶豫，「醫院有輪椅嗎？」
「太夸張了……」喬穆搖頭微笑。
「可是如果走路胸肋的刀口會裂開。」她皺眉。
「可是外面陽光很好。」
上官小仙依然有些猶豫，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溫柔地扶他起身。她永遠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室外的花園里，秋高氣爽。他們坐在樹下的木椅上，靜靜依偎著。
「對了，這幾天你的阿飛交給誰照看？」
「樓下便利店的主人嘍。因為整個夏天我每天都去那里買冰淇淋，所以店主拍著胸膛說要替我義務照看阿飛。」
「這樣啊……」喬穆忍不住笑起來，他歪頭想了想，「那天你騎馬的樣子很好看。」
「原來你當時有注意我。」上官小仙笑了。
「之前學過騎馬？」
上官小仙皺眉，「是小時候吧，那時好像父親帶我去過蘇格蘭牧場。」
「蘇格蘭牧場？是牧牛吧？」
「當然也有馬。」上官小仙回憶著，「那時我還小，與父親還有來往……」
「哦……」听出話里的怪異，喬穆輕輕地應了一聲。
上官小仙低下頭，「自從媽媽去世後他就開始厭惡我……媽媽是在我五歲那年去世，很奇怪，她死于難產。」
「哦？」喬穆微微詫異。
「按說第二次生小孩應該不會難產，可是當她生下那個男孩後就突然死掉了……」上官小仙的表情並不悲傷，反而有點茫然，「醫院的產床上全是血，據說怎麼也止不住……那時，她和父親還沒有離婚，但生下的孩子卻並不是父親的骨血。」
喬穆微微一怔。
「……是她背叛了父親。」上官小仙的語氣淡漠，像在講與自己無關的事，「但是……父親還是尊重她，答應她把那個男孩撫養大……很奇怪，我和那孩子長得都像媽媽。」
她看著喬穆，然後指著自己的臉微笑，「一模一樣的五官，皮膚白得像鬼……父親更奇怪，一直以來，他喜歡那孩子竟遠勝于我。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和死去的媽媽太像了……」
上官小仙嘆了口氣，「是什麼原因也不必追究了，總之，現在他也快死了……」
「嗯？」
「據說他身患重病。」上官小仙若無其事地聳聳肩，「不是我冷血，而是……那麼多年他對我不聞不問，實在是沒有什麼感情可言。」
喬穆溫和地看著她。他懂。
上官小仙沉醉在他溫存的目光里。若是換作別人，恐怕會大義凜然地逼她回家見父親最後一面吧？可是喬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喬……」涼涼的手指完全包裹在他溫熱的掌心里。不知怎的，上官小仙的聲音有絲顫動，「喬，我想——或許你應該有點喜歡我吧？」
完全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上官小仙低著頭，眼楮盯著他細長的手指。
「嗯。」只听到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夏末的風是那樣柔和地吹過來，樹葉沙沙地將陽光打碎，淡淡地灑在他們身上，這是完全值得信賴的良辰美景。但是我們的上官小仙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驀地抬起頭，「為什麼？」
「為什麼……」喬穆重復這三個字，像是問她也像是問自己，他倚在木椅背上，抬頭迷惑地看向發黃的樹葉，「是因為……完全不能自已，只好听從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