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莫名的暈眩驀然而來,兩人連話都沒來得及說,身子晃了晃,向一邊歪倒下去。
暗地里幽幽轉出一人。
盡避她一身丫環打扮,但絕美的冷色容顏卻有種異于常人的鎮定。
此時此刻,她面無表情地彎身解下獄卒身上的鑰匙,然後跨過歪倒在地上的獄卒,迅速走人大牢。
穿過一道石壁的狹長甬道之後,里頭十分陰暗。
紫罌從來就不怕黑。
但,她依然取下甬壁上的火把,繼續前行。
再穿過另外兩道木柵大門之後,她終于瞧見了駱封雲。
他正靠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突如其來的火光照映之下,他猛然睜開緊閉的雙眼,」雙飽含敵意的視線落向光源。
起初,刺目的亮光令他瞧不清來人。
待紫罌打開牢門,來到他身前時,駱封雲眼底的敵意才稍稍消散。」你來做甚麼?今天不是你的大好日子嗎?」敵意雖退,他卻顯得忿恨而譏誚,一向布滿感情的黑眸,此刻卻犀利而陰沈。
紫罌沒有回答,只是任眸光梭巡著他瘀紫的左頰和唇角……
然後她蹲了下來,伸手輕觸他敞露在胸膛的鞭痕。「這傷,我已經為你討回了公道。」
他捉住她的手,咬牙地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憐憫!」她可以傷害他、甚至欺騙他,但不能可憐他!即使今生今世不愛他,也不能輕視他,痴心並未泯滅他身為男人的骨氣!
「憐憫?」她勾起不以為意的笑。」就憑你身上的傷?」說著,她抽開手,站了起來。
「小時候,有好幾次我餓得快昏倒在路邊,卻從沒有一個人來過問,後來,我總算明白,天底下,只有自己幫得了自己。為了要生存下去,只有自己變堅強,憐憫?那對我只是無意義的虛詞!」她盯住他,眼神卻因回憶而變得幽遠。
這是她頭一遭在他面前吐露自己的過往。
駱封雲心底的怨忿出奇地漸漸平息。
看來,她像是吃過不少苦!
若非生活多舛,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娘家又怎會以拐騙營生?
「走吧!」她往牢門外移步。
「看來,那位大人大概也著了你的道兒,對吧!」他的嗓音自她身後傳來。
紫罌沒有回頭。」再不走,只怕你得一輩子待在這兒了!我可不奉陪!」話甫落,她再次往前頭走,一刻也不多停留。
很快的,他起身追上她,「為甚麼來救我?」他邊走邊問。
「都甚麼時候了,還問這個?」她回頭瞥他一眼,漆黑的瞳在火光下映出一抹斥責之意。
緊跟著,她來到甬壁插回了火炬,兩人很快地來到大牢外。
遠遠地,天邊一片紅光。
那紅,教人忍不住心驚!
「失火了……」隱約的聲音傳入兩人耳里。
駱封雲瞧那火紅一片之處,分明是內苑方向!
今日是喜筵,內苑必所剩無幾人,除了各房女眷之外,只有新娘。
莫非……
「你放的火,對嗎?」他拉住她的手臂,扳過她,迎上她的雙眼,希望可以找出蛛絲馬跡。
很可惜,他依然辦不到!在她深沈如晦的眼眸底下,他只瞧見一片冷然!
這傷,我已為你討回公道!她的話猛然于心底響起。
「快走吧!」她終于開口輕催。
「等等!」他拉住她往大牢退。」這樣行不通。」
她挑眉注視著他。
「先換上衣服再走不遲。」說著,駱封雲著手剝下昏迷獄卒身上的官服。
紫罌勾起笑,接過他遞來的官服,套在身上。
「知道嗎?你快被我帶壞了!」她束起長發,將之藏在帽子里。
駱封雪見她仍一副唇紅齒白的嬌態,當下捉起地上的黃泥往她臉上略略涂抹。
「看來,你挺有作惡的天分!」緊跟著,她瞧著他套上獄卒之服。
「倘若我真如你所言,早已親手送你赴黃泉!」他瞪住她,語氣威脅。
紫罌臉上的笑卻不由得加深了。她愛極了他臉上又愛又恨的掙扎神情。
很快的,駱封雲拉住她迅速離開。
此刻,雖然性命交關,隨時有被識破身分的危險,但他的心卻漸漸地滲入一絲絲甜蜜……
無論她如何使詐、使壞,這一次她終究冒著危險來救他!
也許,將來還是有希望的!
就這樣,兩人趁著四處一片混亂,逃出了府衙。
而王守成卻在這時來到了新房。
所幸這里並無被火勢波及。
只是,當他沖入內室,只瞧見兩名丫環躺在地上,而新娘子卻不見蹤影!
「來人,快找,四姨太怕是被火嚇著,躲在別的地方,快把她找出來。」王守成下令。
然而,眾人找了好半天,連個影兒也沒見著!
就在王守成又急又氣的當日上,兩名侍衛趕來通報「啟稟大人,牢房里的人犯不見了!」
「混帳!好好的人怎會不見?」
「卑職不知!不過兩個看守牢房的像是被下了迷藥,現下還沒醒呢!」
「飯桶!上個個全是飯桶!還不快加派人手去找!」
「是,大人。」
懊死!「個個都是沒用的家伙!
望著另一頭仍未止息的大火,除了氣得跳腳之外,甚麼也做不了!
懊死!
***
就在揚州城內外一片風聲鶴唳之際,城里出現了兩名男子。
年長者滿面胡髭,身著一襲灰色衣衫,而年歲較輕者則粗眉大眼,唇上蓄著短髭,身上的衣衫呈灰褐色,兩人坐在路旁的茶棚,瞧著來來去去的搜城侍衛。
「快,到那里再搜一遍,其餘人隨我往那一頭搜。」侍衛們立即分成三隊散了開去。
茶棚里的客人對此情景不由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听說這兩天在城外搜索的官兵近百人呢!」其中一個聲音道。
「他們犯了甚麼罪呀?」
「不清楚。」
又是一陣議論聲……
「就我所知,是王守成的四姨太和一名關在大牢的人犯跑了!」開口的,是那名粗眉大眼,唇上蓄著短髭的年輕人。
「哦?是嗎?這就難怪王大人這麼大費周章抓人了,听說那新納的四姨太是個天仙般的美人呢!」回答的是一個年約六十的老者。
「老伯您見過呀?」少年問。
「那倒沒有,挺可惜的,有機會我還真想瞧瞧那位四姨太呢!」老人笑呵呵地說道。
年輕人听了只是笑笑,沒再開日。
「瞧二位挺面生的,想必不是城里人吧!」老人打量著他們。
年輕人笑意微斂,正待開口,始終靜默一旁的年長者卻先他一步回道︰」我和佷兒是打關外來的。」
「到揚州做買賣?」
「听說揚州姑娘一個個貌美如花,性情又好,所以帶這小子來中土見識一番,說不準娶房佷媳回鄉。」
「那倒是!我那口子也是揚州姑娘,想當年也是美貌如花,替我生了八個兒女呢!」老人笑著,一張老臉盡是滿足之色。
聞言,年輕人眸光掃過年長者,後者似笑非笑地,深沈的眸光里寓語無限。
原來,這兩人正是喬裝過後的駱封雲和紫罌。
逃出府衙之後,兩人暗忖一時難逃眾兵搜捕,于是決定喬裝改變外貌,大膽地留在城中。
畢竟有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離開茶棚,兩人往客棧緩緩走了回去。
「你先走吧!」她忽然開口。
駱封雲停下腳步,深幽的眸直盯住她。
他當然明白她說甚麼!那是她要離開的意思!
「帶著我,累贅!」她添上一句。
「你以為我是哪種人?」薄怒的語氣和糾結的雙眉,毫不隱瞞地表露出氣惱。
他想要她,想要到幾近瘋狂,她竟無時無刻想著要和他分開!
「倘若無緣,上天為何安排你我相遇,為甚麼?」他激動地握住她縴薄的肩,盲目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