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女人會舍這樣的環境而屈就一個窮窘拮據的世界?即使今日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可要他以一己之力達到東方家窮三代之力所打造出的王國也未免有些托大。
且就算晉身富貴階級又有何用?「她」看他的眼神除了茫然和鄙夷,永遠不會有第三種表情。
這突來的悲意太過深沉,教他一時無力招架幾乎被襲倒,他只得召喚起憤怒。憤怒是好的,起碼是他所能夠駕馭的一種情緒,所以他決定繼續用怒意來面對這一切。
表冢曜司走到樂隊指揮的身邊低喃了幾句,同時朝他口袋塞進了一卷鈔票。
指揮點點頭。
華爾滋旋律戛然而止,忽然換上了快節奏的陽光森巴,舞池里的男女瞠目相對,一時來不及反應,全愣住了。
「你做了什麼事?」這種賄賂的本事果然像是魔鬼的作風。
「有錢能使鬼推磨。」鬼冢曜司輕推她入舞池。
人類的心脆弱且貪婪,只要一點點的誘惑,就足以引他們拿靈魂交換。
「敢嗎?」他攤開的手心是邀請,眼中寫的是挑戰。
血液在血管里加速躍動;心髒和著強烈的節奏開始鼓噪慫恿她。
飲下的酒發揮了效用,解放了桎梏的心靈,楚楚笑了。
接受他無言的挑戰,她握住他,輕盈的身子開始不停的旋轉、旋轉。
楚楚像狂野的火紅緋焰,被鬼冢曜司高超的舞技引領著,不停的打轉、再旋轉。美麗的紅影焰心燒灼每個人的眼,炫亮得令人目盲。
眯著半醉的眼,在懵昧間,隱約感覺到周遭男女的一陣陣騷動,隨即盲目的加入旋轉的行列,狂野的舞著、跳著、狂歡著,高雅、世故的社交晚宴頓時走味成為狂歡派對。
她醉了……
「放開她。」一個權威的聲音突然凌空劃過。
音樂驟然停止,原本狂扭著身軀的紅男綠女全都僵在原地,空氣中突然出現一種沉凝到令人窒息的不安氣氛。
楚楚停下舞步,眯著眼,看見東方驥帶著沉冷的表情穿越人群而來。眾人被他臉上的怒意嚇得連連退避,不敢怠慢。
東方驥在五步之遙外停住,目光和鬼冢曜司對上,後者回以懶洋洋的一瞥,空氣里隱約火花 啪,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楚楚突然咯咯笑開,她的笑聲喚回東方驥的注意力,同時消弭一場緊張的對峙。
「你……太掃興了,舞會才剛要好玩呢……」結結巴巴的說完,下一刻她身子一軟癱了下來,沒注意到東方驥飛快地跨過鬼冢曜司,及時伸手接住失去意識的她。
第四章
有人抱著她上樓。
拾級而上規律的節奏喚醒了半昏睡中的楚楚。
「海安……我好困喔……」楚楚直覺靠向那安全呵護的胸膛,嗯,海安的味道好聞得緊。夢里以為自己回到了遙遠的那片荒原。
「誰是海安?!」
安穩的胸膛突然不見了,她的身子頓失重心落在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上。
憤怒的言語如刀刃劃過迷霧,她略微清醒,費力的掀起眼睫。
朦攏中只看見一團陰影俯,陰影四周燃著憤怒高張的黑焰直撲向自己。
「你十八歲時就會勾引男人,這些年想必功力精進許多,連鬼冢曜司都不能免疫……說,你到底有多少男人?」
「我……沒……」迷惑于這男人強索答案的姿態。「沒有……沒有男人……」
「說謊!那你口口聲聲喊的海安是誰?」他指責。
好累……她好想睡,可這個男人好吵,一直在她耳邊不停的問東問西,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才會放了她,楚楚只好閉眼很努力的回答他。
「海安……就是……海安……」這麼凶,哇!她不要玩了啦。
翻個身子,決定將那惱人的問題拋諸腦後,不過三秒鐘,她已經沉酣入眠見周公去也,沒有注意到背後那原閃著怒意接著轉而詫異、啼笑皆非的表情。
※※※
還沒睜開眼,惱人的頭痛先來報到,喚醒楚楚。
腦袋里像有個小人不停敲打,整得她頭痛欲裂。
這一晚她睡得並不好,睡夢中她已經夠難受的了,偏偏夢中還有一個凶惡的男人像個冷面判官不停的不停的審問著她一大堆問題,擺明不教她好過。
深吸一口氣,她睜開一只眼,確定沒問題,她又睜開一只眼。
當楚楚試著起身,真正的挑戰才剛開始。才動一下,頭便狂野的抽痛了起來。
她扶著頭,強抑下一陣申吟。這時突然不識相的傳來一陣敲門聲。
「不管你是誰,有點慈悲心留我一個人孤獨的死去。」她撫頭低喃。要命的頭昏!連呼吸都痛。
門被推開,楚楚覷眯起眼,迎向凌亦倫笑吟吟的目光。
「我猜你該醒了,所以給你帶了點東西上來。」他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
「拜托饒了我吧,我現在聞到任何食物的味道就會吐出來。」
「不是食物,是解酒的良方。」凌亦倫還是笑咪咪的,好像看到楚楚這一面讓他很開心。
「在一個垂死的人面前露出那種瀟灑的笑容是不道德的。」她申吟的語調又逗笑了他。
「快喝下去,保證你會覺得好多了。」他甚至殷勤地將杯子端到楚楚的眼前。
楚楚蹙眉看著那杯黑不啦嘰的液體,正在猶豫不決時,她腦中的小矮人又開始不安分的舉起鋤頭開墾起來。
要命!這一刻不管這是什麼索命毒鴆,只要止住她的偏頭痛,她都心甘情願的吞下去。
于是她接過那杯可疑的解酒茶,捏緊鼻子囫圇下肚。
「縱欲過度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凌亦倫不忘落井下石,換來楚楚憤怒的一瞥。
「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你有點同情心行不行?」一定要說得這麼……實在嗎?嗯,不過頭中的小矮人好像停止作怪了,看來這家伙的解酒良方還真有些功效。
凌亦倫還是笑。「看到你現在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實在很難和昨晚那個在舞池中刮起旋風的女人聯想在一塊。」
喔!殺了我吧。楚楚的頭癱倒在枕上,恨不得有堆沙讓她學鴕鳥把整個頭埋進去再不見天日。「你非得要提起那回事嗎?」
羞死人了,一想起昨晚狂野放縱的舞蹈……她不要活了啦。
「順便說一句,你選的禮服真的非常出色,襯得你整個人光彩生姿……雖然讓老大氣得七竅生煙!」他的目光大方,贊美真誠而直接。
「……謝謝。」有些窘迫的,她訥訥地接收他的贊美。
凌亦倫滔滔不絕繼繽說道︰「不客氣,多虧你才讓我有幸看見老大魂不附體的模樣,真是值回票價!」他狐疑的打量她。「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女人能讓老板產生這麼強烈的佔有欲,以前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讓他這般的……人性化……」
楚楚緘默以對。
「你和老大……是舊識吧?」凌亦倫試探的問道。
「這麼想知道,你何不自己去問東方驥?」她顧左右而言他。
凌亦倫明白她刻意避開自己的問題,同時也領悟到自己逾矩了,如果東方驥知道他在這里探人長短,鐵定扒了自己的皮。
他搔搔頭,訕訕一笑。「抱歉,探你隱私,只是跟在老板身邊多年,頭一遭見他這種瘋狂的舉動,所以一時間難以適應。」
「沒想到一個人前標準的好老公、好父親也學人偷腥,在外養起情婦了是嗎?」楚楚雙手牢牢抱住自己,口氣冷諷。「這男人既要功名利祿又要享盡齊人之福,真了不起啊。」她嘲弄的,不止是東方驥,還有她自己。
凌亦倫蹙眉,一時間不知如何為自己的主子辮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