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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已攻心,六脈俱亂,心氣已衰……只怕是今晚的事情了……」一個沙啞權威的聲音回報。
大夫的話像一柄利刀戳上心來。玉磬極怒攻心,「庸醫!推出去斬了!」
「爺,請勿波及無辜……」豪格和博爾齊向前勸諫。
「滾!」
「稟王爺!外頭有刺客直往這里殺來……」外頭守將突然來報。
「滾!」此時此刻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管。
「磬王爺。」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以內力傳喚著。
玉磬頭猛一抬,鷹眼威脅地一覷。是尉遲棠。
都是因為這個男人,他的絳雪就要拋下他遠遠地去了……
下一秒,他人站在庭院中央,劍尖遙遙對著他生命中的仇敵。
「來得好,尉遲棠!你正好趕上為絳雪陪葬……」
不多廢話,他撲向前與他第二次正面交手。
碩親王府其余守將將兩人團團圍住,伺機而發。
玉磬的攻勢又快又急,招招欲置尉遲棠于死地,眾人專注在這一場難分難解的打斗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另一道身影輕巧飛快地竄入房里將絳雪給抱了出來。
「放下她!」玉磬的眼冒出熊熊怒焰。「原來你找來了幫手……也罷!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隨即全心全意將攻勢轉向另一名刺客。
豪格和博爾齊則雙雙攻向尉遲棠。
另一名刺客是名七十多歲的老者,臉上布滿滄桑,但身手矯健,功夫高不可測。
只見他手抱著絳雪,一邊從容的抵御玉磬的攻勢。
「師父……」絳雪睜開了眼,見老者的臉,聲若蚊蚋地喚了一聲。
玉磬見絳雪清醒,劍下的攻勢也緩了下來。
老者冷靜滄桑的臉頓時流露出慈祥。「睡吧,小雪兒,師父和妳棠表哥就帶妳回家。」
棠表哥……
「你們……要帶十兒回去了……」
「十兒……」這時尉遲棠也退至老者身邊,他聲音哽咽,「棠表哥帶妳回去,妳不要害怕……咱們這就回家去……」
「你們誰都不能走!」玉磬大吼。這些人都想將絳雪自他身邊偷走。「不準!誰都不準帶她走。她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玉磬不肯停下攻勢,劍光所及之處,卻被老人一一給輕易化解。
「痴兒,人已死,還爭什麼爭!」
「不!」玉磬心神俱裂,他仰天狂嘯著,周遭的守將紛紛掩耳。
燒灼的眼不復一絲清明,他瘋狂地朝他們沖來。
老者一掌擊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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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轉眼間一池夏荷凋謝了,壇里的蟈蟈嘶出最後淒厲的一聲後竭力而亡,秋日的楓林紅了又謝,而後一陣北風颳起,皚白的雪隨凜冽的冬天降臨,染得大地一片縴塵不染。
這年內蒙布爾尼作亂,玉磬自請上戰場,帶領大軍東征西討。
玉磬用兵如神、作風狠戾,他披發狂嘯,馳遍萬頃方圓,四方八鎮,砍伐如麻。
凡所及之處,堅壁清野,並在撻伐的土地上灑鹽,讓敵人土地三年生不出任何植物。
正因為他的凶殘作風讓敵人遠遠听見玉磬所領大軍便軍心大亂,紛紛聞風喪膽逃竄不及,這一場亂事在玉磬風雷之勢疾掃下,很快地便平息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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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雲霞,簇擁著一輪金紅的火球,從耦園的窗台望出去,那日落西山的景象,悲壯而華麗,宛如一個英雄的死亡。
屋子里,一個身影獨坐在窗台,他無心于窗外壯麗的景色,事實上他全神貫注在手里的某樣東西。
玉磬拿起她的畫,就這樣朝夕凝神注目,只願醉在那三分氣魄、七分靈性的一張素顏里。
只是,這樣每看一回,他的心就會多渴望一回,渴望愈來愈深,愈來愈濃重,以至于微微疼痛起來。
距離她……說出來,他命令自己!距她……離去已經一年……撕裂的痛楚又起。
飛揚的劍眉擰了起來,痛到極致處,他反倒咧嘴笑開來。
唯獨這樣撕裂的痛苦,才能證明他真實的存在。
他幾近自殘的凌虐,意識撕裂的當下,才能感覺和她之間僅有的一絲聯系不曾中斷。
哼!妳狠,連一次都不肯入我夢來。
想擺月兌我,教我斷了想念?我偏偏要一天唸上十七、八遍,讓我身受之苦緊緊攀上妳的靈魂,擾得妳地府的魂魄輾轉反側,永世不得安寧。
絳雪的死亡造成了他偏執冷鷙的個性,連人死了都不肯放過。
待在這有她最多回憶的地方,看著日升、日落往復循環,已經成為他最親密的習慣了……
只不過,他的心總蠢蠢地渴望著什麼,然後又每每悵然落空。
渴望著什麼……他探進那淒美的容顏里,追索著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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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道、青冢、殘陽。
一群大雁飛過,發出忒忒的幽幽叫聲,風一樣的飄過黃土青冢,含著欲滴的悲哀。
不遠處,傳來一陣馬的嘶鳴。
玉磬獨自立在莊烈愍皇後的墓前。
秋風煞人,人蕭索。
短的是人生,長的是磨難。短的是明艷鮮麗,長的是風雪凌厲的命運……他低頭看著手上從不離身的畫像,想著這一個也是青春芳華便碩落的生命。
天盡頭,何處有香冢?鮮媚消逝,竟連一絲淡影都捕捉不著……思及此,心下又是大慟。
突然旁邊一陣騷動。
「大膽賤民,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這里!」
一名守將拎著一個人影拖到玉磬面前。
「放開我!」那人奮力掙扎著,聲音猶帶童稚。
定眼一看,原來是個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小乞兒。
「稟王爺,咱們在這附近巡邏,就發現這家伙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不知道有什麼企圖,這人非偷即盜!」
小乞兒連忙撲倒在地上。「冤枉啊!爺!小的躲在那里絕對沒有惡意!小的不是壞人啊……」他嘰哩咕嚕含糊不清的喊著。
玉磬只是居高臨下的冷眼看著乞兒,表情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插曲頗為不快。
「你說自己不是壞人,那你躲在這附近干嘛!」
「小的……小的……」小乞兒畏畏縮縮地。
「從實招來!」
被守將這樣一喝,小乞兒嚇得三魂七魄差點都飛了去。只听見他哇啦哭訴著︰「小的住這附近的村莊,自小無父無母,一個人在乞討過日子,偶爾一次機緣發現這墓前總供著食物水果,因為肚子太餓忍不住才……」說著還吞了口口水。
「大膽偷兒,連供品你也敢偷!」
「大人饒命!」小乞兒忙不迭說道︰「小的只是想供品擺在這兒,反正沒人吃也是浪費,所以才……」
「胡說八道!」
「你這小兒年紀輕輕,膽子倒是不小……」
「大爺恕罪,小的實在是因為饑貧交迫,不得已才會將腦筋動到這里……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爺饒恕……」
小乞兒似乎給嚇呆了,恐慌地忘神去拉玉磬的衣袖,玉磬一個不留意,手中的那幅人像飄飄地墜落,只見畫中人宛若凌波仙子翩翩飛舞。
還沒落地便讓玉磬手一揚給拾了回,還來不及發怒,就听見那乞兒已經嚷嚷了起來--
「仙女娘娘。」他朝玉磬連連跪拜。
「這乞兒嚇胡涂了,竟然胡言亂語了起來……」旁邊人道。
他的舉動教玉磬心起疑竇。
「你識得這畫中人?」
「豈止識得!小人還親眼見過這畫中的仙女娘娘,哎喲--」
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的手快被扭斷。
「說!在哪兒見到的?」
「主子,這人分明信口雌黃,莫信了這乞兒。」一旁守將勸著。
「我才沒有胡說。」小乞兒急了。「我偷偷听見的,這仙女娘娘就住在南邊般若峰上的梅花庵里。您瞧!這墳上的花朵便是仙女娘娘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