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影前腳一提,白影瞬間跟上。
紅白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飛至數丈外梅林間,將一群叫囂的護衛遠遠拋在後方。
紅衣人腳下輕功甚好,但白影腳下功夫亦不弱,越過大片梅林,追逐百丈之後,白影再向前一飛躍,揮劍直逼幾尺前的紅衣人,那紅影空中一個扭腰翻身避之,雙雙飛落足點地。
兩人再度對峙。
人無語,劍沉默。
紅衣鬼面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他身子一提,反守為攻,劍猛地一揮,直砍玉磬頂門。那玉磬從容避向左側,右手劍訣一引,軟劍疾刺那鬼面右肩。鬼面沒料到吃了這一擊,瞬間血流如注。
受傷口牽動,他攻擊的招式遲滯了下來。
氣窒劍落,玉磬身手敏捷地空中一個沖天飛鳥一抄手,左手順勢接下了皞月劍。
「好劍,皞月劍果然名不虛傳。」他指尖撫過劍身,贊嘆著。「皞月劍出,見血入鞘。只不過……」他笑容滿面。「今天恐怕要用閣下自己的血喂你那把饑渴的寶劍了。」
玉磬身子如春雷一動,雙劍突然夾擊朝紅衣鬼面左右夾攻,玉磬右手軟劍如蛇吐信、快如閃電,左手皞月劍使得如空山靈雨、輕盈悠揚,這時紅衣鬼面才真正明了眼前這敵人武功有多麼地深不可測。
失去了皞月劍,等于失去了攻擊機制,紅衣鬼面只能徒手被動的采取守勢,而玉磬的招--愈來愈凌厲,攻擊毫不留情。
遇招十數回合間,後頭追兵亦趕上。
「我倒要看看這昆侖奴面具下究竟是何方神聖!」幾回合的過招之後,玉磬語氣冷懾道。
一陣寒氣迅雷不及掩耳朝鬼面直劈而來,鬼面呀的一聲,閃避不及,他一個側身,臉上的面具一分為二,墜落地上。他亦被這股氣機逼至連連倒退,用盡全力方能勉強站穩。
可玉磬不讓他有須臾的喘息空間,只見他十指貫氣注入軟劍直扣紅衣人必死喉穴,這回不再有任何保留施展十成力道,因為在武林中面對敵人就是全力以赴。
餅招數十回合,這紅衣鬼面算是難得的對手,值得玉磬使上全力送他入冥府。
數十回合的拚斗,加上右肩的傷口,紅衣人內力已然耗竭殆盡,他的臉呈一片死寂,感覺殺氣穿風呼嘯撲面。
我命休矣--
心死,冷眼對上玉磬肅殺之眼,下一秒,合目待斃,紅衣人錯過忽略了玉磬雙目大睜,臉上閃過的詫異表情。
竟是他?!
表情猶不可置信,玉磬硬是收回必殺凌厲的劍勢,這一收撤卻是兩敗俱傷。
瞬間,一抹腥紅自玉磬唇角緩緩汩出。
那頭的紅衣人的情況更糟,玉磬的劍雖勉力抽回,罡氣卻已順勢撲向紅衣人心口。
一口鮮血猛地自紅衣人嘴中噴出,他星目渙散,身子猛一顫直往後跌去。
紅衣人背後的醇親王府一個先鋒侍衛見機不可失,揮刀待致命一擊--
手起,刀卻遲遲未落下。
只見皞月劍穿過他胸膛,他大眼圓睜瞪著玉磬,然後筆直倒下,臉上帶著臨死猶不可置信的驚異表情。
皞月劍喂了血即入鞘,玉磬收劍,飛快接住紅衣人癱軟的身子,封住他身上六大穴。
只見玉磬一手提起雙劍,另一手托起紅衣人翻飛而去,驚鴻一瞥隨即消失天際,只留下一具死尸和百思不解的眾人面面相覷。
博爾齊、豪格目睹這一切。
「這是怎麼回事?」博爾齊悄悄問道。
兩人混在一群喧騰嘩然的兵士中,本以為看見的是主子終結紅衣鬼面的血腥場面。
心思一向縝密的豪格略微沉吟,一會兒說道︰「考倒我了。」
雪地上一個東西吸引住豪格的視線,他彎腰拾起半邊鬼面具打量,若有所思。
那半張鬼面血盆銳牙,嘴角彎起一道猙獰的弧度,彷佛正冷冷地嘲笑這人世間的一切。
※※※
五更天,東方朝霞映天。
盤坐運功調息直至中脈七輪圓轉、大小周天無礙後,玉磬掀起了眼瞼。
他伸腿下炕,給屋內一籠火盆加上幾塊炭磚後,旋即回到暖炕邊,帶著深思,居高臨下打量著暖炕上的人兒,沉睡的身影似乎沒有清醒的跡象。
「爺?」似听見房內動靜,門外博爾齊揚聲。「醇親王府遣來的差役已在大廳等候終夜。」
「哦……」听不出情緒的。「什麼事?」
「說是要拘提刺客回醇親王府問訊。」
玉磬沒有遲疑的開口,「囑咐下去,就說人我已經處死。」
「但是對方執意活要人死要尸。」
玉磬聞言,眼神一冷,徐徐地道︰「去告訴對方,誰要是活得不耐煩只管來試試。」
「是。」博爾齊應聲而去,盡避不明白主子的任性妄為。
屋內的玉磬重新省視著炕上不省人事的不速之客。沉思。
一個驚奇!
玉磬自忖平生已見各種事物,不過似乎要考驗他的自負和自信,老天連連送了兩個驚奇給他。
先是發現在醇親王府梅林中與之過招數百回合的刺客,竟是他自瓊丹樓一別便時時懸念在心頭的冷絳雪。
第二個驚奇接踵而來,為了替冷絳雪治療肩傷,待剝下他全身衣物才赫然發現原來這冷絳雪不是「他」,而是「她」!
即使見慣奇事、閱人無數的他乍見她赤果賽雪的嬌軀、柔軟的曲線時,也不禁一呆。
然而接下來的事更是令他自己吃驚。
他竟然運功為她療傷!為一個本該死在自己手中的敵人!
此刻躺在毯下的她赤果果得一如剛出生在這世界的模樣,只除了她頸上那一抹淡清之物,那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個約莫雀卵大小的璽戒,碧色瑩潤,被六色花紋給纏護著,正是當日湖畔長亭一會玉磬給與的見面禮。玉磬冷眼一暖。
炕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如蝶翼的羽睫輕輕顫動著,然後緩緩地掀了起來。
眉頭微鎖,眼底閃過一絲疑惑。見玉磬自陰影中現身,冷絳雪星目突然閃過一絲警戒,除此之外沒有太多其他的情緒。
「為何要救我?」問得淡淡的、冷冷的。
他抬高眉。「是世風變了,還是妳比較特例?妳的反應不似一般女孩家。」
「一般的女孩子家又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恐懼、畏縮、矜持,特別在發現自己毯無寸縷時。」
「我又為何要?在這樣特殊的情況下矜持似乎顯得多余。顯然你是為了替我療傷、運功,我赤果是自然的……所以,你為何要救我?」她感覺到肩上的傷處已經被包扎。
「為什麼不,畢竟咱們曾有一場伯牙、子期之會啊。」
冷絳雪搖頭,「那是在我還不知道你的身分之前,而現在……」
醇親王府一宴,瞧見首座的嬌客,她才明白玉磬竟是當今皇太後最寵愛的幼弟、朝廷里呼風喚雨的權貴。
「現在又有什麼差別?」
冷絳雪笑了,笑容冰冷。「現在,你則是我的讎敵。」
玉磬唇邊勾起一絲興味。「我何時成了妳的敵人?」
「你是旗人。」
「啊,原來妳也是妄想反清復明的狂熱分子之一。」
冷絳雪素來清冷的表情添了一抹激動。「漢人的江山本該由漢人統治,北方蠻夷就該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玉磬回答︰「哪個江山不是用千萬尸骨堆疊而成的?即使前明太祖,不也是如法炮制奪得帝位?是明朝的皇帝無能懦弱兼昏庸無道,才將大好江山拱手讓我大清。」
玉磬字字如鐘錘重擊她的心。
「前朝的皇帝一個不如一個,集荒婬、昏庸之弊病惡習于一身。有十多年不御廟堂,避見朝臣者;有耽溺美色、狎游、煉丹,視國事朝綱如兒戲者;有恃特務系統大搞文字獄、誅殺功臣、封疆大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