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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殘像 第11頁

作者︰梨陌

「我當時正在忙一個重要的案子。」謝雪君淡淡地說︰「所以只在葬禮開始前跟妳爸爸稍微談過遺囑的事情,然後又回去辦公室工作了。」

她看著謝雪君向來溫柔的表情變得黯淡,知道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年長的女人頓一下,露出苦笑。「其實,那都是借口。我只是不想去參加池姐的葬禮而已。」

「雪君姐……」

「我不是不能接受池姐過世的事實。都四十歲的人了,這一點還看不透嗎?我去年參加過八、九個葬禮,其中一個,還是我高中時候的男朋友,他因為腦瘤手術失敗過世了。人的生命,就是這樣脆弱。」謝雪君呆呆地望著遠方的某一個點,眼中透出深沉的悲傷。「只是,別人怎樣都沒有關系,我就是不能去參加池姐的葬禮。看到池姐的葬禮,我好象看到自己的下場︰一個獨居的老女人,孤孤單單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身邊連一個作伴的人都沒有。」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對于二十五歲的她來說,那樣的畫面固然可怕,但是畢竟還在很遙遠的未來。

真正教她心驚的,是四十歲、事業正盛的謝雪君話語中透露出的淒涼蕭索。

「池姐生前最喜歡跟我開玩笑,說等她哪一天從『曉夢軒』退下來,要我每天早上去敲她的門,以免她突然哪一天在公寓里死掉了,都沒有人發現。」謝雪君的眼眶驀地發紅,豆大的淚珠簌簌落下。「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她伸出手,握住謝雪君的手腕。手掌底下瘦弱的手臂輕輕地發著抖。「雪君姐。」

謝雪君伸手擦干眼淚。「老天,我竟然哭了。自從八年前打輸那場闢司以後,我就沒有哭過了……池姐一定會不高興的,自由自在的單身生活被我說得好象很慘的樣子。何況池姐的人生過得很精采,跟我這個老處女才不一樣。」

「雪君姐,妳才不是老處女。」她搖頭。「妳是謝大律師呢!」

「對啊,我是謝大律師呢!堡作多到接不完,這一陣子,根本忙到沒有時間睡覺,連作夢都不得安寧。這樣下去,不要過勞死就好了,還擔心什麼孤老終生。」謝雪君嘆氣,翻個白眼,對自己突如其來的軟弱感到尷尬。「我到底在想什麼?一定是被樓下管理員先生的事嚇到,所以才突然發起神經。」

「樓下管理員先生?」她好奇地睜大眼。「他怎麼了?」

兩個人居住的這棟大廈因為一開始便是設計給單身者--特別是女性--居住的建築環境,出入管理的制度頗為嚴格︰電梯和地下停車場都必須有住戶磁卡,才能激活進出。除此之外,一般訪客更是要通過社區鐵門的警衛和大樓管理員兩關。

社區警衛那關也就罷了--她想起自己有時候經過那間小小的警衛室,會發現里面甚至沒有人員駐守。樓下的管理員卻是非常一板一眼的性格,無論是面無表情的中年高個子管理員,或是另外一位比較少看見的胖管理員,都會在有訪客到達時,先撥一通電話上來通知。

而謝雪君說的管理員先生,指的是那位輪班比較多的高個子管理員。

年紀大約五十歲上下,听說之前是外商公司的高階主管,兩年多前因為不景氣的關系被裁員,才到這里來擔當管理員的工作。

可能也因為這個原因,他的臉上總是沒有太多表情,彷佛永遠處于心情不好的狀態。搬進這里兩三個月了,她從來不曾踫過那個管理員先生主動向她打招呼。她一直覺得那位管理員先生非常不可親,也不太在意那個人的存在。

因此,听到謝雪君提到,她才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有一陣子沒看到那位高個子的管理員先生了。最近比較常看見的,是另一位胖管理員。

謝雪君嘆氣。「有一陣子的事了,我是剛剛才听管理委員會的人說的。他前一陣子也過世了。管理員先生好象也是一個人住,听說他失業以後,老婆孩子都跑了,去年交過一個年輕的女朋友,後來也是因為不喜歡他的工作而分手。他是因為沒注意到瓦斯外泄,在睡夢中死掉的,而且是過了好幾天才被鄰居發現。」

「好可憐。」她很訝異。雖然不喜歡那位管理員先生,但是听到這樣的事,難免感覺遺憾。

「是啊,好可憐。他才五十多歲而已呢。」謝雪君嘆氣。「我剛剛竟然還在無病申吟。有自己喜歡的工作、有家人朋友陪在身邊,身體又沒有大問題,已經很幸運了,應該好好珍惜自己擁有的,老是吃著碗里看盤里,會有報應的。」

「我也是這樣覺得。」

謝雪君微笑看著她。「既然這樣覺得,就要好好珍惜啊……新羽,為什麼又說不想談戀愛呢?」

她翻白眼,申吟一聲,抓著抱枕,筆直側倒在沙發上。「雪君姐,妳怎麼還在說這個啊?」

謝雪君朝她眨眼楮。「因為我很好奇啊。為什麼有人明明喜歡上了猴子先生,卻又死咬著不想談戀愛?」

「雪、君,姐!」

謝雪君接住她扔過來的抱枕,愉快地放聲大笑。

「早安。」

女孩抬頭望了他一眼,一如往常地微笑。「早安。」

如果他期望昨天晚上的告白會造成任何的差別,那他就要失望了。

女孩低頭整理櫃台,重新排列飾品的陳設方式,長睫毛垂落,烏黑的短發覆住半邊臉頰,專注的工作神情,彷佛昨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什麼也沒听見。

彷佛。

他看見蒼白的臉頰上泛出微微的潮紅。

他愉快地笑。「今天天氣好熱。」

「哪里好熱?」她不肯抬頭。「你沒看見外面在下雨嗎?冷得要命,都快三月了,連點太陽都沒有。」

「可是,氣溫確實是變高了不少,再不然,就是店里的空調開太強了。」他的嘴角愈揚愈高。「妳看,新羽,妳的臉都熱到發紅了。」

她頓住,連忙抬起手,模模自己發熱的臉頰,原本只是透著淡淡粉紅的臉色瞬間轉成火紅。

「胡孟杰!」她抬頭瞪他。「你知道嗎?你真的很無聊。」

「是嗎?」他瞪大眼楮,露出一臉無辜。「妳為什麼這樣說?」

她賞他一記白眼,不想回答,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他也不以為意,歪一下頭,露出雪白的牙。「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

「不、要。」她頭也不抬,很愉快地直接拒絕。

他嘆氣。「新羽,妳竟然連考慮都不考慮?真是教我難過。」

她忍不住抬頭睨他一眼,笑。「你會難過才有鬼呢。」

他沒有回答,微笑看著她。

她朝他扮個鬼臉,悄悄別開目光。「沒事的話,不要擋在門口。」

他更大聲嘆氣。「鄧哥,你不覺得新羽很殘忍嗎?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我。」

一直楞在旁邊,似乎完全沒有進入狀況的男人這才驚醒,來回看著眼前的兩人,呆呆地應聲︰「啊……啊?什、什麼機會?」

「當然是追……」

年輕的女孩似乎這才想到店里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殷紅的臉頰頓時燒成焦黑。「胡孟杰!」

他露出牙齒。「有!」

她瞇緊眼楮,似乎正在盤算要怎麼將他大卸八塊。

他朝她比一個舉手禮,識相地走向角落的老位子,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又頓下腳步,收起玩笑的神色。「對了。」

她斜瞥他一眼,不情願地開口︰「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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