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嘆氣。「這樣的獎勵?千樹,我為什麼覺得你好像其實不太滿意?」
她將聲音放低,紅艷的舌誘惑地滑過唇畔,沙啞地說︰「原來,你是想要別的‘獎勵’嗎?」
他趴在方向盤上大笑,搖頭。「不不,千樹寶貝,我的年紀大了,實在禁不起折騰。你今晚還是放過我吧。」
她微笑不語。她剛剛的猜測沒有錯,他今天確實有別的事。笑聲止歇,男人維持原來的姿勢,懶洋洋地看著她。「……你知道,我只想要一句話而已。」
她歪頭,露出一臉無辜,假裝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再見?」
他大聲嘆氣,無奈地笑。「好吧好吧,再見。」
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他英俊的臉龐,紅唇輕輕掃過他的臉頰,然後往後退,打開門,跨出車子。
走了兩步,她又折回來,敲敲車窗,呼喚正要啟動車子的男人注意。
他側頭看向她,疑問地揚高眉,沒有多余的動作。
棒著玻璃,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他露出溫柔的微笑。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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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苦笑。其實她猜錯了,那句話,當然不是所謂結業式的禮物。他會那樣說,只不過是順水推舟。
他原先的計劃,是更有象征意義的東西。
西裝外套的口袋里,裝著兩個包裝好的小盒子。
一個裝著另一把鑰匙,就是她上次質疑過,缺少的公寓大門鑰匙,這是第十天的禮物。
而另一只盒子里,則是一只戒指︰這十天的儀式完成,在第十一天,他打算正式對她求婚。
他都計劃好了,但是在開車送她回家的這一路上,卻突然開始遲疑。
他真的要這麼做嗎?
他很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這不是玩玩而已的交往游戲。他已經愛上了這個太過特殊的女人,聰明、美麗、深情,還有獨樹一格的幽默感。
小邵說得沒錯,他的麻煩大了。堅持擁抱不婚主義,浪蕩成性的菲爾•夏竟然開始認真地考慮和一個女人定下來。
但是……他真的準備好了嗎?當了將近三十五年的單身貴族,他習慣一個人四處流浪,隨心所欲,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行蹤︰今天飛冰島,明天傍晚他可能已經在沙漠里欣賞夕陽下的金字塔。
戀愛是一回事,那畢竟還是兩個成年人之間的游戲,他可以劃定清楚的界線,保住自己重視的自由生活。過去他交往的女伴,雖然也有少數的例外,大多也都很懂得游戲規則,大家彼此尊重。婚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對千樹的感情,真的能夠維持到一生一世?會不會過了這段迷戀期,他會突然發現這一切只是一時的幻覺,他的感情並沒有深到這地步?
這個賭注,太大太大,連向來隨性的他都不敢輕易放下。
他,不敢。停下車子,他閉上眼楮,頭往後靠向椅背,重重嘆氣。重點就在這里——他不敢。
千樹、千樹……他該拿這個小女人怎麼辦好?更正確地問,他應該拿自己怎麼辦好?
他剛剛的顧慮,有一大半都是借口。他很清楚,活到三十四歲,交往過這麼多的女性,他知道自己對千樹的感情,確實是不一樣的。這段感情,不可能是錯覺。
但是他的膽怯啊……生平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恐懼去面對的事情。
他真的要為了這一棵美好的樹,放棄他們說的那一整片虛幻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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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有一個人獨處了,她反而覺得有些不適應。原本就不是設計來給單身者居住的公寓,突然之間,顯得太過空曠,連呼吸都會產生回音。
哄完傻蛋入睡,她躺在單人床上,听著窗外的夜雨打著玻璃,輾轉無法成眠。
說是很久,其實也不過半個月……十七天。
Val重新回到她的身邊,真正進入她的生活里,只有短短十幾天的時間,但感覺上,卻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他的呼吸、他的笑聲、低沉的嗓音傾訴醉人的情話,充斥整個空間,佔滿她的思緒。
她深深陷在他細細布下的情網里,再也無法自拔。
早就知道,他是一個太容易讓人愛上的男人,卻沒有想到自己會淪陷得這麼快、這麼深。十七天。
他說他愛她。
她相信他。菲爾,夏不需要用這麼公式而廉價的謊言,騙取任何一個女人的感情。
但是一個公子的愛情,能持續多久呢?
她不知道,不想知道。她甚至不願意去思考這個問題。然而這個問號,卻像揮之不去的鬼魅,一整晚緊緊糾纏著她,不肯讓她喘息。
午夜十二點的鐘響。魔法必須消失的時刻,灰姑娘的馬車變回碎裂的南瓜。
她已經躺上床一個多小時了,還是找不到半點睡意。
翻個白眼,暫時放棄了去跟周公約會的計劃,爬下床,走進客廳,打開電視瀏覽頻道。
運氣好的話,她可以找到一部夠爛的電影,幫助她一夜好睡。
心不在焉地看著熒幕上晃動的畫面,她听見電鈴聲響。
這個時間?只有一個可能。
「喂?」
「早安。」是他。
「早安?」她笑。「現在是十二點,夜正深呢!」
「你確定現在才十二點?我覺得不止了呀!」他似真似假地嘆氣︰「你時鐘里的電池還有電嗎?」
「我的時鐘很正常。」她向他保證︰「現在真的是十二點。」
他笑,柔聲要求︰「讓我上去吧。」
按下對講機上的按鍵,她打開公寓的鐵門。
幾分鐘不到的時間,他已經來到三樓的門口。一邊深呼吸,平穩心跳,他對她露出熟悉的笑容。
她報以微笑,直覺眼前的男人似乎不太一樣。
透過話筒里的聲音里听不出來,真正看到本人,才發現今晚的他身上隱隱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氛,從那個太過僵硬的站姿,還有臉上那抹有點緊繃的微笑。
驚醒過來的傻蛋搖著尾巴,跑到門口迎接男主人。他蹲下,心不在焉地拍拍小狽的頭,眼神閃爍。
如果換做另一個人,她會把他的舉止解釋成「緊張」,但他是Val。她微微皺眉,不太能將這種形容詞和這個男人聯想在一起。
她認識的夏行權,是從來不緊張的。
「Val?」
男人站直身軀,拉起一抹笑。「你記得下午我說過,關于結業式的禮物那回事嗎?」
她點頭,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個時間專程跑來找她談這件事。
他嘆氣,笑著招認︰「其實,那不是我計劃好的結束方式。」
她看著他從口袋里掏出兩只盒子,先打開其中一個。里面是另一把鑰匙。
「這個,是你上次問的,大門的鑰匙。」
听著他的解釋,她的眼楮卻沒有辦法離開他手上另一只還沒有打開的盒子,心跳突然開始加速,一股強烈的預感在她的腦中發出激狂的尖叫。
男人咬咬牙,用力呼吸,突然單膝跪下。
「行權!」
他抬起頭,微笑,剛剛表情里所有的不安痕跡頓時消失無蹤,仿佛只是她的錯覺。「千樹,嫁給我吧。」
她愣愣望著他,不太確定自己剛剛听到了什麼。
他在向她求婚?
她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難道她剛剛不小心睡著了,現在是在做夢嗎?偷偷咬了嘴唇一下,迅速刺入神經的痛楚才讓她相信——他真的在向她求婚。
他在向她求婚!她……應該尖叫、應該大笑、應該抱著他瘋狂地哭泣。這個可惡到太過可愛的男人,他真的愛她。
他真的愛她。眼淚冰冷地盈眶,身體像是被定住一樣,動也不能動,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