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是第二名嗎?」她覺得有點不耐煩。張淑萍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恭喜你。」
「不用你假惺惺,班、長!」張淑萍挖苦地在稱謂上加重語氣。「我這次跟你只差四分,下次我一定可以贏過你!」說完,她便淚眼汪汪地轉身走開。
斑中,還真的什麼人都有。她撇撇嘴,看著對手下完戰書後,憤怒遠去的背影。
她不是不在乎成績,但是應該還沒有夸張到張淑萍──這樣的地步,更何況名次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啊。
她搞不懂這個女生。
「那是因為你已經是第一名了。」
她看向正專心解著數學題目的田疇。上了大學以後,田疇的發型有了改變,雖然只是稍稍分了一下邊,卻形成了和高中時代的學生頭截然不同的效果。
兩人所在的位置,是田家的客廳。時間是晚上八點多,田疇的父母還在學校未歸,空氣里飄著柴可夫斯基的「胡桃鉗」,身為家教老師的田疇,正在示範參考書上的例題解法。
田疇來當她的家教,是母親的主意。一開始,其實她有點排斥;不是排斥田疇當她的家教,而是她根本上排斥自己需要請家教這件事,感覺好像自己跟不上學校進度,必須課後請人補強教學似的。
但事實上,有了田疇當家教,她節省很多時間,至少老師上一整堂課講解的公式,田疇只要十分鐘就能夠讓她清楚明白它的導法,也能更快地運用上手。
疇哥就是這樣,看起來溫溫吞吞的,做起事來卻總是能夠切中要害,犀利無比。
當然,這種說法也適用在剛剛他那句評語。
她忍不住沉下臉。「疇哥!」
田疇抬起頭,微微笑。「生氣了?」
她的臉紅起來,知道田疇的觀察一點也沒有錯。如果今天她不是第一名,不服氣地追在後面跑的人,說不定就變成她了。「可是,我才不會無聊到去跟人家放狠話呢!考輸人家,是我的實力不夠,跟那個贏我的人又沒有關系。」
「可是,奉先,你又怎麼知道呢?」他還是笑。「畢竟,如果疇哥沒有記錯,你從來沒考過第二名啊。」
有。她不高興地想起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污點。「……我從來沒去跟田野放過話。」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提醒。
「啊……」田疇恍然拍頭,似乎這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不過你也從來不需要做這種事啊,小野自己就會跑過來找你放話了。」
她冷哼。「所以我說他們無聊嘛。」
「奉先,每個人的立場不同。你不能了解,是很正常的,但是不代表他們這樣做沒有他們的道理喔。」他笑著說︰「至少,要是小野知道,你覺得他這樣一直把你當成競爭對手是一件很無聊的事,他一定會很生氣。他可是一直很認真的。」
疇哥的話很清楚──她這樣說,一點也不體貼。但是話說回來,要她去同情田野或張淑萍,她就是辦不到,更別說是去了解他們了。所以,她只是抿緊嘴,不予置評。
似乎明白了她心里的感覺,他搖頭嘆氣,還是一臉縱容的笑意。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她感覺到臉上的溫度升得更高。
疇哥老是這樣,把她當成小孩子。她局促地拉拉藏在桌子底下的新衣裙擺,不知道總是帶著一臉微笑的大男孩到底有沒有注意到,自己每次為了家教時間特別作的打扮?
她一直很喜歡田疇。一開始,是因為他是溫柔的大哥哥。對于生來就是家中長女的她,有一個肯听自己心事的哥哥在身邊,是她一直隱藏在心底的願望;而她也一直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比善良體貼的疇哥更適合「哥哥」這個形象了。
隨著年紀漸長,她發現自己的心情似乎變得不太一樣。看著熟悉的俊美五官,她的心髒會不听使喚地開始雀躍。溫和帶笑的聲音、彬彬有禮的舉止,每一次只要靠近他的身邊,她就可以明顯感覺到心情異常的變幻起伏。
這個住在對面的完美白馬王子,是她的初戀。在還來不及憧憬愛情的美好之前,她已經深陷入迷戀的罌粟花香中,無法自拔。
她喜歡他,好喜歡他,喜歡到一種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可是對疇哥而言,她只是鄰家一個倔強的小妹妹而已。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戀愛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太過陌生。跟班上同學不同,她從來很少看那些愛情小說或少女漫畫什麼的,根本連「談」戀愛到底要怎麼「談」法,為什麼叫「談」戀愛,都沒有一點概念。
必于男女交際,她唯一知道而擅長的,是如何用一個冰冷的眼神,嚇走等在校門口、像蒼蠅一樣形跡可疑的他校男生。至于要吸引男生的注意,她則是一竅不通。
……學校沒有教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吧?每次一想到這,她就覺得生氣。
最糟糕的是︰身邊的朋友似乎都認定了她是個戀愛絕緣體,甚或根本不會有這方面的煩惱。從來沒有人跟她談過類似的話題,而拉不段的她,也只能偶爾從空氣中飄來的一些耳語,補充自己在這方面的困乏。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疇哥……」
「嗯?」已經低下頭繼續解另一題數學的田疇隨口應了一聲,沒有察覺她的異樣。
她張開口,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只能氣餒地看著他專注的側臉,不發一語。
「那,這里只要把X代入,然後套這個公式……」田疇用鉛筆圈出重點,仔細解說。「很簡單,你自己做一次看看。」
「……疇哥,你有沒有女朋友?」話才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有沒有女朋友?這個問題也未免太直接了吧?
可是被問話的人似乎沒有察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露出招牌的恰然微笑,爽快地回答︰「女朋友?沒有啊。」
她楞了一下。「沒有?怎麼可能?」
「奉先,你一定要逼疇哥自己承認是吧?一副想要知道什麼內幕的樣子。」他莞爾地看著她驚愕的表情。「疇哥這種書呆,沒人要啊。」
她眨眨眼楮,還是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沒人要?其他人的眼楮是瞎了還是怎麼了?
他看看她,細長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光。「咦?為什麼突然對疇哥有沒有女朋友感興趣起來?」
她紅了臉,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田疇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地拿那雙漂亮的鳳眼盯著她,嘴角掛著一抹捉模不定的曖昧,若有所思。
她的、心跳愈來愈快……愈來愈快……
突然。「啊!」田疇擊掌低呼,眼楮微微瞠大。「奉先你……」
完了完了,疇哥知道了!心里同時涌出興奮和恐慌這兩種矛盾的感覺,她咬著嘴唇,身體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還是繼續留在原地,勇敢地等待判決。
「……是不是最近有哪一個男生在追你,所以你才會突然想找個人商量這方面的事?說的也是,奉先也已經是高中生了啊……」莫名的感嘆完畢,田疇朝她露出一貫大哥哥式的溫柔微笑。「這樣吧,疇哥雖然沒什麼戀愛的經驗,不過也總算是個男孩子,看過身邊一些同學跟女孩子交往的狀況。當個戀愛顧問,我想應該不成問題。有什麼問題,就告訴疇哥吧。」
臉頰上的溫度頓時陡降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