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憤然的聲音驀地被一聲驚呼打斷,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刺耳的剎車聲。
白光就在那一剎那亮起。
打著電話而沒注意到紅燈已經亮起的米苔,喉嚨里只來得發出一聲尖叫,視野就全部被一輛拐彎過來的跑車佔滿。
大紅色,非常刺眼的大紅色。
像母親結婚時一樣的紅,像小源輸的血一樣紅,像,阿白的假發套一樣紅。
也許只有零點零一秒,腦子里閃過這些,最後一個念頭是……
……可以去見爸爸了嗎?」
汽車刺耳的剎車聲響起,但車子還是因為慣性撞上了面前的人。車主面無人色地抖著腿下車,卻意外地發現這個人好端端地站著,甚至還保持著一手舉著電話的姿勢。
「你、你沒事吧?」聲音有點抖。
「沒、沒事。」同樣有點抖。
就在剛才那同一個瞬間,兩個人同時看到一陣白光。像霧氣一樣彌漫又像風一樣迅疾地涌上來。
而就在兩個人驚魂稍定的時刻,萬里無雲的天空忽然響起一道炸雷,金色閃電直劈下來,紅色跑車升起一股濃煙。
「啊!」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慘叫,車主當然是心疼車,米苔卻是因為阿白的警告。
天吶,這種天氣竟然會打雷。
這條路上的「車禍」加天災,明天會上報紙吧!只是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按阿白說的去做!
如果打雷,就趕回來!
直接沖進一輛停下來看好戲的出租車,米苔幾乎要提起對方的衣襟吼︰「明華路375號!快!」
太恐怖了!
只差一點點,那道閃電就要劈到她身上。而更恐怖的是,晴空朗朗,雷聲一直沒有停,竟然像是一道道追著這輛出租車劈過來,司機急急地把車停下,「小姐請快下車!這種天氣太危險了——」
「不!」米苔嚇得要哭出來,「我不要下車!」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正中車身。
眼前發白,只剩下司機驚恐欲絕的臉。
然後,就是剛才站在路上時,那種被霧氣打濕皮膚的感覺。
白光再一次涌現,卻比剛才更柔和更深沉,身上一陣虛月兌,米苔昏了過去。
第5章(1)
最先恢復意識的其實是皮膚,有什麼東西拂在上面,麻麻癢癢。然後鼻間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混合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這是風經常送到她鼻子里的香氣,只不過她多半是在房間里聞到。而現在,她則趴在後院的草地上。一個人以同樣的姿勢趴在她身邊,手握著她的手。
頭側向另一邊,只看到他漆黑柔軟的頭發。
手指修長漂亮,此刻卻完全沒有溫度,冰涼。
「阿白?」米苔的聲音忍不住有絲沙啞,「阿白?」
沒有動靜。
心,倏忽沉下去。
驚異與恐慌涌上心頭,奇怪的白光與追著來的閃電闖進腦海,她把阿白的身體翻過來,阿白眉眼緊閉,臉色蒼白。
「阿白,阿白……」米苔整個人顫抖起來,「阿白你怎麼了?阿白你怎麼了?」
誰來告訴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已經被車撞上還安然無恙,大晴天卻有閃電追著她劈……這種毫無邏輯可言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場夢,根本,就不現實!
而現在,他們怎麼會躺在這里?阿白,阿白怎麼了?大腦像一團亂麻,理智唯一能夠想到的,是應該去醫院……是的是的,但只要搶救及時,就沒有問題!
她把半抱起來,拖向鐵門,他看起來瘦,卻意外的沉,她拖得很吃力,跌跌撞撞,被拖的人眉頭皺了一下,微微睜開眼,驀然看到她推開鐵門,大叫道︰「不要出去!」
他的臉上是一種只有在雷聲響起時才有的恐慌,「米、米苔,听好我的話,不要離開這里,千萬不要離開你的家門……」視線落在她同樣恐慌的臉上,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讓她受驚嚇,他抬起手,冰涼的手指踫到她的臉,臉上扯出一個笑,「那個……我好像,連累你了……對不起……」
手一松,垂下去。
眼楮也跟著閉上。
對不起。
今天有兩個人對她說同一句話。
但是阿白,是你的超能力救了我對不對?雖然也引來了雷電……這就是你害怕雷聲的真正原因嗎?
上天給了你超凡的能力,同樣給了你無法擺月兌的懲罰。
天打雷劈。
從衣服里露出來的手臂,露出青黑的傷痕,像是鞭傷,傷口邊沿有著焦糊的味道。
扁是看著已經可以想象有多痛。
十八年,他到底是怎樣過來的?
想起那天,他說已經有幾十個十八歲……米苔的眼淚忽地流下來,心里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受著這樣的痛苦,他已經覺得生命太長了嗎?
院子重新安靜下來,風撫過草木,發出沙沙的聲響,有螞蟻從腳上爬過去趕路,有淡紫色小花開在角落里。那天他就是站在這個位置,撐著一把傘,臉上帶著笑,問︰「這里有房屋出租,是嗎?」
雨水從傘尖上滴下,雨幕里,他的笑容像白色花朵在夜色中綻放,仿佛聞得見清涼的氣息。
仿佛還可以看到他當時的臉。
仿佛還聞得到水汽的味道。
像往常每一個日子一樣,那一天也應該是匯入時間河流的一滴水,平靜地消逝無痕,但是記憶,卻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有關于他的每一個日子,都突然之間被涂上了色彩,分外鮮明。
「阿白,阿白……」她輕輕念著他的名字,頭低下去面頰貼著他的面頰,他的肌膚是冰涼的,但柔軟,如同一塊冰玉,可以安撫她急劇紛亂的心。
「快醒來啊,阿白……」
「不要再這樣躺著了……」
「快醒吧……不要再睡了……阿白……」
喃喃的聲音消失在風里,落日的余暉照著她的臉,精心描畫的臉,已經被淚水弄花。淚滴在冰涼的肌膚上,溫度竟然是滾燙的。
靠得這樣近,她的聲音引發空氣的微微震動,像某種咒語。
少年的眼楮,慢慢睜開。
她沒有發現,他也沒有開口。喃喃地近乎無意識的話,重復消散在風里。傍晚的風溫柔的像情人的指尖。
忽然,不想醒來哦。
就這樣被她抱下去,听她念叨下去,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可是,他連睡也不想睡呢。
但是一醒,傷口處傳來的痛楚燒灼到每一根神經,無法控制地,手抽搐了一下。
米苔立刻感覺到了,「阿白?!」
「喂,哭了就是王八蛋哦……」少年吃力地笑了一下,「快點……扶我到浴白去……」
入水之後,傷口處竟然像熱鐵一樣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陣陣青煙。
米苔看著臉色發白。
「不要怕……」阿白吸著氣,額頭已經有冷汗冒出來,「泡泡就好了……」
「……這樣行嗎?還是去醫院吧!」但他不能出門,米苔立刻往外走,「我去街道診所叫醫生過來。」
「沒用的……」他說,視線掠過米苔的胸口,細細的銀鏈掛在那兒,墜子在她起伏的肌膚上微微閃著光,「沒有醫生治得了我。」
「那,怎麼辦?你以前……」為什麼問這句話,會覺得有點難以呼吸,「……是怎麼好的?」
「以前沒這樣過……」阿白的眉頭皺得緊,「我從來不知道,被雷劈這樣痛……嗷……米苔你快抱抱我……」
「怎麼抱怎麼抱?」
「進來和我一起泡,讓我靠著你……」
雖然有片刻的猶豫,米苔還是照做了。水濕是恰到好處的38度,裙子泡濕了之後,輕輕在水里浮動,像一朵桔紅色的花,阿白深色的仔褲如同被雨水打濕的枝椏,花兒盛放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