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深秋的夜晚,氣溫已經接近冬天,雨打濕了頭發和衣服,全身發涼,但懷里擁抱著的人卻在發燙。
「姐姐……」小源的聲音很輕很輕,細若游水,在這個雷電交加的晚上,幾乎听不清。
「不要怕,不要擔心,」她用力地擁著他往外走,身後是燈火通明的房子,即使有雷聲還能听到摔東西的聲響,「我帶你去醫院,很快就到了,很快——不要怕……」
「姐姐……」
懷里的小源越來越燙,快要像蠟那樣被過高的體溫融化,一點點小下去,只剩一雙眼楮盛滿痛苦地望著她,「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不會!」她尖聲反對。很久之後,她才明白聲音那麼大,是叫給自己听的,因為那個時候,她其實比小源更認為他會死。
也更害怕他會死。
小源不在了……她就,真的,是一個人了。
叫聲把她自己都嚇住了,醒來一身是汗,喘息著坐起來的時候,卻遇到意外的障礙物。
「啊!」
下一秒,尖叫聲響起,緊接著曲腿用膝蓋頂開,赤腳跳下床來,一把拍開牆面上的開關,燈光大亮,穿著睡衣的阿白一臉痛苦地捂著肚子滾在床上。
「你想干什麼?!」防狼棒在手,米苔厲聲喝問。
阿白一手捂著肚子,一手顫巍巍地指向窗外。雖然已經拉著窗簾,還是很明顯地感覺到白光閃過,緊接著雷聲大作。
阿白臉色更難看了,一頭鑽進被子里,還翹在外面,COS著駝鳥。
米苔頓時明白了,扔下武器,「我說,你怎麼怕到這樣啊!你是個男生哎!」像小源,再害怕,也沒有做出過這麼丟臉的動作。她一把掀開被子,「快回你自己房間去!」不要以為你年紀小我就不跟你計較!
被子底下,絲質睡衣閃爍著獨有的柔和的光,比這更奪目的,是被舉在黑色發頂上的一枚戒指。
被切割成圓形,驕傲地立在葉片造型的底座上,一顆不低于十克拉的鑽石發出幾乎要刺痛米苔眼楮的光。
底下是因為臉直接壓在床單上而變得有些含糊的聲音︰「讓我在這里過一夜,這是今晚的房租……」
沒有得到想等的答案,少年手里又多了一串項鏈,幾十顆鑽石串成一個倒三角形,被他抓在手里,「這個呢……再加這個呢……啊,那再加這個呢……還不行?!那再加這些!喂,不是說女人最愛鑽石嗎?你難道不喜歡?」
他那只指尖修長漂亮的手,像涌泉般冒出各種式樣的首飾,直到雙手捧滿完全壓住頭頂,面前的女人還是沒有動靜,他在雷聲的轟炸中吃力地抬起頭,看到一張呆滯的臉,瞳孔放大到目光渙散的地步。
「我在做夢……」米苔對著滿把的鑽石,喃喃地說,「一定在做夢。」
「不,只要過了今晚,這些都是你的!」
「沒問題!」米苔毫不手軟地擄走了他手里所有的東西,「我可以睡客廳!」
「不!」阿白幾乎是哀號著拖住她的手,「你也要睡這里!」
米苔緩緩回頭,那目光讓阿白忍不住縮了縮手,「看不出你小小年紀——」
「不不不不,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這些租金我收下了!」米苔高高在上地俯視他,「但是很抱歉,這幢房子只有我這個人是不出租的,請慢慢享用你租來的臥房!」
她轉身往外走,身後傳來撲通一下,阿白抱住了她的大腿,淚眼汪汪,「米苔姐不要走!大人你不要走!恩人你不要走!千萬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啊!」
就在他的手接觸到她身體的一瞬,有一種涼絲絲的感覺從肌膚滲入血脈,一閃即逝。就在這時,更為巨大的雷聲響聲,閃電好像要直接劈進來。
阿白臉上掠過驚恐的神色,往她身邊縮得更緊,「我、我、我爸媽總是吵架,尤其是在這種天氣,他們吵起來就會把整個家砸得粉碎,我很害怕,很害怕,從小就害怕……米苔姐,求求你陪陪我……」
一下子,米苔的臉就像听到雷聲的阿白一樣,變得蒼白。
再過了片刻,她彎腰拉起阿白,「不要怕。」還是這三個字,她臉上有安慰的笑,眼楮里卻難以克制地浮現了水光,她笑了笑把它倒回去,「世界上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不負責任的父母呢?你睡吧,我在這里陪你,不怕的。」
「米苔姐……」
「不要說話,乖乖睡。」她看了看案上的鬧鐘,已經三點鐘了,「明天還要上課呢,快高考了,更要注意休息,哦。」
最後一個「哦」字,軟軟地拖著音,非常的溫柔,非常的暖心。
「那……」阿白得寸進尺地提著要求,「讓我靠著你睡好不好?」
米苔笑了笑,「好。」
鼻間聞到淡淡的香氣,是那種不用力就聞不出來的香,是那種聞到了就很想用力聞下去的香,暖暖的,像太陽的味道。
窗外的閃電與雷聲來得更加猛烈,即使是這樣微不足道的讀心術,也逃不過雲層之上的眼楮。少年小心地靠在米苔身上,發出一聲同時混合著疲憊與慶幸的嘆息,合上了眼。
他確實太累了。
不到五秒鐘,就進入了睡眠。
逃亡的日子真是不好過啊。小魚兒,當初真不該跟著你亂來。
這是臨睡之前,腦海里最後的意識。
第3章(1)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面前是一張放大的臉。眼睫低垂,雖然半躺著的姿勢很不舒服,卻睡得很熟。
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窗簾映著朝陽金色的光芒。
晴了。
呼。
阿白吐出一口長氣。
而就在這時,鬧鐘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分貝之高直比報警器,睡著的人驀地睜開眼,右手準確無誤地拍掉了鬧鐘,眼楮重新閉上,倒回去。
然則鬧鐘也不甘示落,五分鐘後,重新響了起來。
三個回合之後,米苔終于醒了。
「糟了!」清晨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真是開了個糟糕的頭。她匆忙地跳下床找衣服,眼角余光瞥到呆呆看著她動作的阿白,雪白的絲質睡衣領口松松垮垮,一條細細的銀鏈子橫過細致鎖骨,在晨輝中發出淡淡的流光,漂亮的眸子有著迷蒙的光,仿佛睡得不是很醒,這眼神讓人想起小動物,毛茸茸,暖乎乎,令人心里發軟。
「還不起床?!你已經趕不上早讀課了!」能夠花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也只有這麼多了。今天她要去見的客戶,是出了名難惹的虎姑婆,並且是天生龜毛的處女座,一點點瑕疵都會影響到商談的結果,她可不想成為第二個因為絲襪勾了線而被拒于門外的小余。
因此睡前把鬧鐘提前了半個小時,就是為了打扮得無懈可擊。
在鏡前審視自己兩分鐘,終于確定找不出一絲破綻,才拎起包出門。而阿白,還是呆呆地趴在枕頭上,臉歪向窗戶,她只看到一個漆黑的後腦勺,窗簾已經被拉開,陽光灑滿整個房間。
「你——」
「——我申請了在家復習。」
「那就復習啊!」
「我還沒睡夠,這種狀態沒辦法復習好的。」
「那就趕快睡。」
「不行……」阿白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我想多看看陽光,多好啊……」不打雷,真是太好了。
米苔克制住把這個小表扔出去的沖動,「隨便你!但請快點離開我的床,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好……」拖長了的懶洋洋的聲音,視線卻在她身上停住,「那個,包很土哎——」
「嗯?」
他伸出手來,一只新款包包出現在床上,「拿去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