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交情匪淺,不代表這兩個好朋友在個性或外貌上有任何相似之處。留著一頭烏黑長發的向晴,體型縴細,有著古典美人般的清秀外貌,仿佛風一吹就會消失不見,但個性卻是異常的務實強韌;而前兩天剛去把頭發燙卷的陳月翎,體態圓潤,笑口常開,反而是比較不切實際的個性,需要向晴不時將她拉回現實世界。
就像現在。
陳月翎睜大夢幻雙眼,用軟軟的聲音說︰「晴晴,你不覺得嗎?這根本是上天的安排,讓你和聃慶學長在這麼多年以後再次相逢。」
「我倒覺得上天不如安排個新上司給我,這樣我還會比較高興。」
「不要這麼說嘛,」陳月翎的眼楮燦如天星,宛若少女漫畫的角色。「我覺得聃慶學長一定還深愛著你,只是因為不好意思,所以才沒有說出口。這次的案子剛好給了你們相處的機會,他一定會找一天跟你表白,然後你們之間的誤會冰釋,就可以破鏡重圓了。」
向晴轉轉眼珠。「我想他唯一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是要推掉我們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案子,而不是什麼奇怪的愛意。」
「真的嗎?」陳月翎似乎才想到對方可能不接受這次的合作。「學長他們可能會不接我們的案子嗎?」
「天曉得。」
小胖妹一下子從薔薇泡沫中掉回灰色的現實,憂慮地皺起眉頭,苦苦思考著可能的後果。
「好啦,」看到好友為自己隨口一句話而愁眉苦臉,向晴感覺到良心不安。「別擔心,就算他們不接,也不是世界末日,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可是,總經理交代,一定要找負責KC的廣告人員來做這次的案子啊,如果學長他們不接,那……」
那行銷三部就等著被裁掉好了。
這兩天來,向晴有時候忍不住要這樣想︰公司將這個棘手的新產品交給行銷三部,還開出這樣的附加條件,其實是要找個充分的理由裁掉這個無用部門,以節省人事支出。
否則一個普通的洗發精行銷,要當今廣告界這一對燙手金童答應接手,幾乎是緣木求魚。
不過,愈沒有把握的仗,結果的勝利才愈值得品嘗。
就算面對的是不歡而散的舊日戀人,她堅持要得到成功的意志也不會被動搖。
「他們會接的。」「真的嗎?」
「相信我。」嘴里說得自信滿滿,心里卻不敢如此肯定……不,他們會接,她必須這樣相信。
歪著頭,陳月翎細思之後,露出了然的微笑。「說得也是,畢竟,聃慶學長不可能會對晴晴見死不救的。」
怎麼又扯到這里來了?向晴壓住一聲申吟,免得再次打壞好友的白日夢。
「學長他們還是好帥哦,尤其是子溘學長,那兩個酒窩笑起來超可愛的……哎呀!如果他們兩個都愛上了你……」
「好好好,」她迅速截斷好友的胡思亂想。「時間不早了,睡覺睡覺,我們明天還要上班呢。」
「哎喲!晴晴,人家跟你說真的啦!」
「我也是說真的。」「晴晴……
oo
「她把頭發剪了。」回到辦公室以後就鑽回座位,一直埋頭畫分鏡圖的高子溘忽然冒出這樣一句。
沒有問「她」是誰,連裝傻都省略,孟聃慶先生直接忽視好友的試探,繼續看著手上的資料。
問話的高子溘留著短短的頭發,本來全染成了金黃,但底部新生的發根遵從原始基因的指示,堅決保持東方人本色,形成上金下黑的雜亂無章。顏色的混亂配上簡潔的造型、生動的表情,卻奇異地營造出一種極富活力的自在氣息,和孟聃慶的老成正好對比。
「雙子殺手」並不是形容兩個人的外貌神似如雙生子,相反的,除了同樣高人一等的身長外,他們給人的感覺根本南轅北轍︰一個是明亮的天光,一個如神秘的黑夜,各有各的魅力。
可是如此不同的兩人站在一起,非但沒有半點不搭軋,反而相輔相成,更能突顯各自的特色。瑩者恆光,靜者益沉,就像天生的雙胞胎,雖然是兩個不同的個體,若少了其中任何一個,感覺就不再完整。
雖然是上了大學才相識的兩人,在一起的感覺卻比親生兄弟更加自然,焦孟不離,默契十足,又具有同樣殺死人不償命的俊朗外貌,所以是謂「雙子殺手」。
但真要說誰比較受歡迎,沉穩中帶著距離感的夜,似乎對異性來說更具吸引力。
換個角度來想,也就常常要面對這樣尷尬的場面。
「喂喂喂,你听到我說話了。」「你也剪頭發了。」
「你豬頭啊?拿男人的頭發跟女人比?」
「不都一樣是頭發?」
這小子擺明了打太極,故意裝糊涂。
也不理會好友顯然的興趣缺缺,高子溘自顧自地憶起當年來。
「向晴嘛,我還記得,當年這個小學妹可是有一頭留到大腿,亮得可以拍廣告的烏黑長發呢。加上古典的瓜子臉、一雙會說話的鳳眼,當時不是還有同學說她根本就是現代版的林黛玉嗎?才一入學就有一大票學長同學學弟瘋了一樣地追,結果卻被你這混蛋給把了,更過分的是,才一個學期——一個學期耶!這位看倌——就把人家給甩了。唉,嘆只嘆,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無視夜里空蕩的辦公室里就只有兩個人,而其中一個人正賣力地說書講古,只希望激起听眾的一點點反應……
而負心的賈寶玉繼續裝聾作啞。
「怎麼就剪了呢?如果那頭長發還留著,剛好又是洗發精廣告,現成就是一個女主角,根本不用考慮,就為了看看拍出來的效果也好,一定接下這個案子。」
但任憑釣者再怎麼放香餌,目標的大魚依舊不動聲色。
看來旁敲側擊行不通,沒關系,那就直接攻擊。
「怎麼樣?」「什麼怎麼樣?」
「不會是因為你把人家甩了,那麼漂亮的長發才沒了吧?」
「別胡說。」
「什麼胡說?」雖然極力故作正經,但兩顆深深的酒窩還是忍不住冒了出來。「女孩子剪掉那麼長的頭發一定有原因,而原因……八九不離十,就是你這個千古罪人。」
孟聃慶終于抬頭瞥了一直叨叨不休的好友一眼,卻只是搖搖頭,彎起嘴角,沒有任何辯解。
好不容易得到一點反應的高子溘干脆放下筆,好奇地望向孟聃慶。「跟舊情人重逢……有沒有特別的感覺?」
被問話者故作苦思狀,沉吟多時之後開口︰「沒有。」簡單兩個字帶過,想就此結束這個話題。
可惜想得太美。「不過我們向晴學妹可能沒有同感唷。」高子溘似笑非笑地逗他。「一整晚她就一直拿話刺你,雖然臉上的笑容可掬,但心里的怒火——我看可是旺得很。」,
「別鬧,」孟聃慶抬頭瞪了好友一眼。「我們分手好幾年了,你也很清楚。」「不過五年而已。」
「無所謂,分手了就是分手。」
似乎還想繼續說下去,但遲疑半晌之後,他轉換了話題。
「那……接不接?」
盂聃慶垂下目光,故做嚴肅狀。「等我看到他們提出的價碼再說。這麼普通的產品要我們接,得好好敲它一竹杠才行。」
斑子溘驚訝地眨眨眼,然後露出深深的一對酒窩,搖搖頭,促狹地說︰「嘖嘖嘖,孟聃慶,你真是個市儈的家伙。」
「好說好說。」他毫無愧色地接下好友的挖苦。「小生不過盡力,以求能及上閣下之萬一而已。」
「才怪!」
難得扳回一城,男人的笑聲在夜間的辦公室里更顯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