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和藍貓的關系。
對于那天晚上發生的那個擁抱和那個吻,兩個人像是早有默契似的,絕口不提。他一樣帶著晚餐來,她也還是不斷向他叨念著要回大阿哥的事,仿佛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其實,努力不動聲色的背後,她很想知道到底那家伙心里是怎麼想的,對她、對那天晚上。
但藍貓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板著冷淡的面孔,銳利的眼神卻偶爾會泛出戲謔的光芒,捉模不定的性格,讓她感到膽怯,不知道他會對自己提出的問題做出什麼反應。
如果他壓根兒忘了這檔事,那她不是自己找罪受?
又如果,那個在她心中無限美好的輕吻,結果證實卻是他恨不能忘之而後快的可怕回憶,該情何以堪?
「真煩死人。」她嘀咕著。
听到聲音,黛黛搖搖尾巴略表抗議,在主人膝上略微改變姿勢,繼續香甜的午睡。
天氣冷,連向來不愛黏人的黛黛都心甘情願地待在身邊,多少可以互相取暖。
「巧心。」熟悉的聲音帶著靦腆的語氣,從門口傳來。
太過出神,竟然連掛在門上的鈴鐺聲音都沒听到。抬頭一望,竟是好久不見的面孔。「大飛!」
手上拿著還在滴水的傘,男孩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道是想拔腿就跑,還是想要進門,卻怯于開口。
自從那次向姊姊告白被拒之後,大飛就辭掉了送貨的工作,她也就再沒見過這個沖動的男孩。
多多少少是為他心疼的,畢竟兩個人曾經是朋友,但愛情這種東西,身為局外人的她卻完全愛莫能助。從以往無數的經驗得知,除非當事人有意,否則任何旁觀者都無法改變注定的結局。
「進來坐啊!」她抱著黛黛,一手將男孩拉進店里。
無視冬天的寒意,年輕男人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和以往所見的公司制服大不相同。
「听說你辭掉工作了?現在做什麼?」
「沒什麼,」大飛不自在地說︰「就一樣念書,兼幾個家教,比以前輕松。」
「家教?對啊,一般學生不都兼家教賺錢嗎?」她這才想到,然後皺起眉頭,「那你之前干嘛做這麼辛苦的工作?」
他紅了臉,不回答。
「怎麼樣啦?」
「黛黛最近怎麼樣?」突然改變話題,完全不理會她提出的疑問。
「精神比較改善了。」隨口回答完,盯著他,「為什麼不回答我問的問題?」
他急了,「你就不要問了啦!」
看著男孩越來越紅的臉,她才恍然大悟。
「喔,我知道了。」她訕訕地拍拍他的肩膀,「對不起。」
當然,是為了可以接近姊姊。她暗罵自己,真的是太久沒有接觸這些瘋狂崇拜者了,一時間竟然聯想不到。
大飛咕噥了些什麼,安靜下來,過一會兒,才又低聲開口︰「巧心,那個……蕙、蕙心醫生最近怎麼樣?」
「不就是那樣。」看著男孩眼里隱藏的希望,她嘆口氣,「大飛,你想見姊姊就去見啊,醫院又不是遠在天邊。」
眼神中的火焰轉弱,他搖搖頭。「算了。」
張開口,想要稍微盡盡朋友義務,開導一下這個顯然還沒從告白失敗打擊中走出的男孩,又半途停了下來。
她還不了解嗎?
這種渴望靠近,又不敢靠近,深怕喜歡的人會討厭自己的復雜心理,現在的她應該是最能體會的。
要怎麼樣才能開口要別人去做一件連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無論是繼續或放棄,如何都是兩難。
「鈴鈴鈴鈴……」電話鈴響。
本能地抬起頭,果然,牆上的鐘指向五點整。
「喂,貓蘇。」
「晚餐吃什麼?」連姓名也沒報,一貫簡潔的說話方式。
「嗯……」她回頭望望趴在地板上逗弄天使的年輕人,壓低聲音,猶豫地說︰「今天我有客人。」
「客人?」
「巧心,你有事的話我可以先走。」大飛體貼地說,她朝他擺擺手表示沒事。
或許是因為男孩爽朗的聲音傳到了話筒另一端,藍貓的聲音立時變得冷淡︰「好吧,既然你有客人……」
「喂!」她喊住他快斷線的動作,不耐煩地說︰「是朋友啦,一起吃飯而已。」
「算了,沒必要跟我解釋。」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他在鬧什麼脾氣?巧心瞪著話筒,滿心不解。不會是因為她破壞他的晚餐計畫吧?天哪,怎麼有人這麼小氣!
「巧心,誰啊?你男朋友?」大飛一邊和天使玩著,一邊好奇地問。
「不……不是啦。」粉女敕的紅暈破壞了否認的強度,反而讓男孩得到錯誤的結論。
「你不跟他說我只是朋友嗎?結果他怎麼說?」
「他生氣了。」她吐吐舌頭,「大概因為我破壞了他的晚餐計畫吧。」
大飛夸張地拍頭,「不會吧?這麼龜毛?你確定他不是吃醋?」
「不可能啦,我跟他又不是那種關系。」她嘀咕。
「誰知道?」他促狹地看著可愛的店老板,「我覺得他一定是在吃醋,因為他的女朋友要跟我吃飯,不是跟他。」
巧心一拳捶向男孩的肩膀,「不要亂說!」
大男孩配合地倒臥在地板上,做出重傷斃命狀。
否認的同時,心里卻冒出了一絲絲甜蜜。
可能嗎?他在吃醋?
明知道可能性低到不能再低,這樣虛妄的希望在寒冷的冬天里,還是帶來了一點小小的幸福感。
第七章
收起雨傘,在臨進捷運站的一刻,有誠看到一個許久沒見的身影。
「敦安!」
就要走進某間餐廳的男子僵了一下,轉身看見現已反目的朋友踏著穩定的步伐迅速朝自己走來。他立在原地,在未消的怨怒和長久的友誼間掙扎。
「黃經理,你有事嗎?」
敦安用力清清喉嚨,朝今晚原訂一起用餐的同事擺擺手,強笑道︰「歹勢,我忽然看見一個朋友。不然你們進去吃,告訴餐廳經理今晚的帳都算我的。」
罷走到附近的有誠听到他的話,松了一口氣,看來好友的怒火已經沒有幾個月前那麼旺盛了。
和黃敦安同行的幾個同事,看見經理的舊識竟然是位玉樹臨風的俊男,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心生想望,不分男女,都意欲結識這位穿著靛藍西裝的優質帥哥,但礙于新任經理似乎不善的面色,只能不舍地看著帥哥,黯然進入餐廳。
等下屬們魚貫進入餐廳之後,男子也不等還沒走到身邊的好友,逕自撐開傘,往另一個方向走。
「敦安!」
「操!叫我干嘛?我們很熟嗎?!」
敦安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瞪著好不容易趕上自己的好友。
不理會他惡劣的口氣,有誠伸手搭上好友的肩膀。「到哪里吃?」
「隨你便!反正我說什麼你大少爺也不會听!」
「那就走吧。」
身邊的人潮喧喧嚷嚷,但兩個人始終保持沉默,只是各自撐著自己的傘,並肩走在灰暗的雨幕中,一路行到熟悉的爵士酒吧。
「媽的!又吃這里?你有沒有一點創意啊?」嘀咕歸嘀咕,還是跟著走進了昏暗的室內。
時間尚早,例行的鋼琴表演還沒開始,店里的人影也還稀稀落落。早就是識途老馬的兩人朝店老板點了個頭,便自己找了個舒適的位子坐下。
點完餐,兩個曾經相知相惜的好友相對無言。搖曳的燭光映在彼此眼中,有冰冷的憤怒、有炙熱的悲哀,千思萬想,卻完全不知該如何出口。
良久,「對不起。」
敦安瞪著低頭道歉的好友。「去你的!現在還說什麼對不起?要說對不起,當初為什麼不一起出來?光會說對不起有什麼用?!」說到後來,聲音里的火氣已經淡化許多,反而更像是在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