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伯母。」
不忍拂逆年長者的意思,有誠順從地接下飯盒,跟婦人告別後,往寵物店的方向前進。
※※※
還沒走進店里,就听見小老板沙啞而急切的聲音。
听多了商場上同一個模式組合出來,既柔且嗲,有如蜜糖般膩人的女秘書聲音,對于這個總是帶著幾分急躁的沙啞嗓音,反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好感。
不過,這次例外。
沙啞急切的聲音熟悉依舊,卻帶著一種他從沒听過的溫柔語氣。
最重要的是,另外似乎還有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夾雜其中。
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俊俏的五官瞬間凝上一片冷霜。
「叮鈴!」
親匿地並肩坐在地板上的兩人,似乎被意外的訪客嚇了一跳,臉頰染上的紅色不知是剛剛的激烈爭執所留下的,或是因為心虛造成。
只有那只好客的海豹色喜馬拉雅貓直沖過來歡迎他。
「你來做什麼?」迅速回過神的小老板站起身,防衛性地問。
他搖搖頭。「這是對幫你送晚餐來的人說話的口氣嗎?」用的是打趣的語氣,但眼中的冷淡卻未褪去。
「送晚餐?你干嘛幫我送晚餐?」她懷疑地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走到櫃台邊,將手中裝著飯盒的袋子放下,腳邊則是那只喜馬拉雅貓,亦步亦趨地跟著。
「嘿,你沒听到我剛剛問你的話啊?」語氣從剛剛的充滿防衛漸漸轉成不耐。
站在小老板身邊,一副小白臉模樣──呃,其實也沒那麼白啦──的年輕人,強睜著單眼皮、布滿血絲的眼楮,囁嚅地說︰「既然你有客人,巧心,那我先走好了。」
「大飛!」一听到男孩說的話,小老板完全忘了眼前的不速之客,急忙拉住轉身就要走的人,「不要這樣子嘛!就算不能當情人,還是可以作朋友啊!」
看起來才剛離開高中,大概連一次真正的戀愛都沒好好談過的小毛頭,還裝出一副大情聖模樣,一臉悲傷悲憤地看著嬌小的老板,「不要說了,你不了解!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覺!」說完,便沖了出去。
「大飛!」追到門外的小老板,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路旁,看著他戴上安全帽,騎上嶄新的摩托車,絕塵而去。
「不錯嘛,還記得戴安全帽。」
氣鼓鼓走進來的小老板,不理會他的風涼話,一坐在櫃台後的椅子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知道什麼原因,心情突然大好的有誠也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將餐具擺開,放在干淨的櫃台桌上。
聞到食物的香氣,四只貓全靠了過來──除了一只銀色的金吉拉以外──但是都極有教養地圍坐在桌腳邊,沒有跳上桌子奪食的意圖。
「喂,」她悶悶地說︰「你還沒回答我,干嘛幫我送晚餐?」
他挑挑眉。「伯母要我送來的。」
「喔。」
一直到接過他盛好的飯碗,小老板似乎這才理解了他剛剛所說的話。
「我媽?你什麼時候跟我媽這麼熟了?」
他淡淡微笑。「我有長輩緣啊。」
脹紅了臉,她低頭大口扒了一口飯,不想理會他毫無誠意的回答。
等到他盛好自己的飯碗,拉過另一張椅子,坐在她的面前時,一直埋頭苦吃、壓根兒沒有發現他不軌舉動的小老板才一臉恐慌,跳起來質問︰「你你你……你坐在這里干嘛?」
「吃飯啊。」他藏起惡劣的笑意,一臉無辜地回答。
「吃飯?」她拉大聲量︰「你為什麼在這里吃飯?」
「伯母說,反正我一個人也是吃外面,不如跟你一塊把這些飯吃完。」
小老板紅著臉,嘟嘟嚷嚷了些什麼,一臉認命地坐回椅子上。
而得意的男人則保持著一臉淡然,享受免費的美味晚餐。
然而,勝利的滋味並沒能仔細品嘗多久。飯還沒吃到一半,小老板便重提了兩人間那個熟爛到不行的老話題──
「你什麼時候要把大阿哥還給我?」
原本美味的菜肴卡在齒頰之間,立時變得索然無味。
從那一天起,非常莫名其妙的,藍貓和她開始了一起吃晚餐的習慣。
有時候,他會帶著母親委托的餐盒到店里來──他們似乎常常會「不期而遇」的樣子──大部份時候,則是帶著外面賣的食物。
老實說,對于這樣怪異的發展,心底確實有幾分的竊喜,但她還沒有天真到去認為藍貓這樣的舉動是一種追求的表現。
證據就是︰他還是一樣的氣死人不償命。
尤其是話題扯到大阿哥的時候。
「大阿哥也四個月大了,你要記得帶它去打預防針喔。」有一次,她忍不住這樣叮嚀了一句。
他卻一派冷漠地反問︰「家貓又不出門,打什麼預防針?」
原本還妄想一直不肯將貓賣還回來的他「可能」已經對大阿哥有了那麼一點點感情,畢竟人非草木,但听到這句話,所有薔薇色假象一下子碎裂滿地。
可惡的藍貓!不斷地為「冷血無情」這句話改寫新的定義。
當然,那天他們是不歡而散。
奇怪的是,不管前一天有過怎麼樣的爭執,他在第二天還是會在差不多的時間打電話來詢問她晚餐想吃什麼。
而如果大概在五點左右,他的電話還沒有來,那就表示有其它的應酬或是工作要加班。
幾個星期下來,她漸漸習慣這樣的晚餐模式,也不再猜測他這麼做的動機。
很明顯的,他只是需要一個晚餐的伴,而她是最方便也最不唆的一個對象。
包重要的是,她很「有趣」。
這些,都是他用一貫無所謂的語氣所說的理由。
算她命大,听了這麼多,還沒吐血而死。
不過,情況也不是一直如此。兩個人相處久了,也會談一些比較正經或是私人的話題。
「伯母是做什麼的?」他這樣問過。
「我媽在市立女高教英文,我爸在同一間高中教生物。」
「你也是英語系畢業的。」她曾經對他提過。
「嗯,因為我英文一直不錯,所以考大學的時候連英語系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就隨便填了英語系。」她吐吐舌頭,對當時的年少無知,多少是有點羞慚的感覺。
「伯母希望你當老師吧?」
這一定是母親跟他提的。有時候,巧心真的不知道母親心里在想什麼,不管什麼芝麻小事,只要心血來潮,就會一五一十地透露給這個才認識還不到一個月的外人知道,連出賣自己親生女兒都無所謂。
包恐怖的是,他們最近似乎還開始通起電話了……當然啦,是母親打給藍貓。
巧心怎麼樣都無法想像藍貓熱絡地跟另一個人抱著電話聊天的情形。
「可是我不喜歡。」她強笑道︰「我沒有辦法被綁在學校里,追著行事歷做固定的工作。」
「你現在也是在做固定的工作。」他就事論事地指出她話里的矛盾。
「但這是我自己喜歡的。」她無意識地攪動紙盒里剩下的水餃,「我知道有很多人從小就立志當老師,我有很多同學就是這樣,可是我不是。既然沒有半點作育英才的熱情,如果我去教書,那會只是為了一份穩定的收入,是沒有意義的,我不想這樣做。」
「你不需要穩定的收入?」
「我沒這麼說。」
他抬抬眉,要她解釋。
「穩定的收入很吸引人,但是教書真的不適合我。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有人適合當公務員,有人適合賺大錢,但那都不是我會選擇的生活。從小,我就想要養貓。比起穩定的收入,可以做和寵物有關的工作,讓我覺得很幸福。我姊姊也是一樣,不過她做的是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