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早早通知你,你不知道又要躲到哪去。」老先生口吻滿是不悅,凜凜威眸掃向兒子那副不正經的打扮,白眉鎖得更緊。「你都幾歲的人了,還穿成這樣,一點分寸都沒有,整天只會嘻皮笑臉、游手好閑!」
罵得好!罵得妙!罵得呱呱叫。倪水淨靠在樓梯邊一面听,一面微笑贊同。
「爸,我沒有游手好閑。」樓從虎眼角掃到倪水淨的幸災樂禍,心知好不容易在她面前建立起的「權威」,當場一江春水向東流,十分哀怨。
「沒有游手好閑?都快三十歲的人,沒成家、沒立業,整天住在別人家里吃閑飯,還不叫游手好閑?」老先生愈罵愈上火。
「爸,我現在有工作,住在這里也有交房租,沒有白吃白住。」樓從虎極力討回一點顏面。
「工作?當個警察算什麼工作?一個月賺六、七萬能成得了什麼大器,那點錢能養活一個家嗎?」老先生听他反駁,火氣更旺。
六、七萬也不少吧!這種市道下,算是中上收入了。
听到這里,倪水淨忍不住在心里替樓從虎說句公道話,而且這老先生對警察這個工作也太過輕視了吧。
「爸,你們等了這麼久也餓了吧!不如我們先去吃飯。」為了同一件事也吵了快十年,樓從虎懶得再吵,索性扯開話題。
「是啊!樓伯伯,委屈您在這里等了一個下午,也該用餐了。」青青保持著大家閨秀的風範婉言勸服。
「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老先生不滿地舉起手杖敲敲地板。「你這個不肖子!我們樓氏珠寶家大業大,等著你繼承,你卻一點基本的責任感也沒有,當個什麼警察!早知道我當年就不該送你來練什麼防身術,現在好了,整天在萬里館跟那些人廝混,當了個二線三星的小警察,整天像狗一樣跟人家跑進跑出,我連提都不敢跟人家提……」
「沒這麼嚴重吧!」听了一大串劈哩啪啦的訓示,看著樓從虎被罵得灰頭土臉的倪水淨,原本應該拍手稱快,可是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居然忍不住低聲爆出一句不贊同的輕嗤。
孰料,這一句突如其來的反駁,不只她自己嚇了一跳,連樓從虎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沒料到她居然會替自己說話。
「你、你閉嘴!」老先生被眼前這小女佣的冷言冷語弄楞了好幾秒,才氣得吹胡子瞪眼楮,抓著手杖朝她揮指。「你不過是個下人,這里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國父上個世紀已經推翻滿清,解嚴也過了很久,那不叫做什麼插嘴的余地,那叫做言論自由。而且我是在樓家工作,不是什麼下人。」
原本倪水淨也覺得自己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似乎不妥,可是看這位老先生氣焰囂張,又出言侮辱,倪水淨的脾氣也上來了,她的名字雖然有個「水」字,偶爾也很膽小,但是怒火一燒時,她的理智通常會當機。
「你兒子雖然快三十歲還像個地痞流氓,非常欠罵,但當警察卻沒什麼不對,
他又不是作奸犯科,堂堂正正工作、冒生命危險替社會維護治安,有什麼好見不得人的?無聊!」
下完鏗鏘有力的結論,倪水淨趁著眾人驚愕,做完「拉開保險、拋出手榴彈」的動作,就頭也不回的溜回廚房躲大爆炸,順便準備晚餐去。
「她、她居然罵我無聊?!」樓老爺活了六十幾歲,從來沒被人如此反駁過,好不容易從錯愕中回神,面色鐵青。
「爸,水淨不是故意的。」什麼叫做他像地痞流氓,非常欠罵?樓從虎雖然因為她的仗義執言而滿心感動,卻也忍不住有點怨言。
她居然把他瀟灑狂放的氣質形容成地痞流氓,實在太不識貨了。
可是這個不識貨的女人,卻讓他孤軍奮戰十幾年的心,有了甜甜的暖意。
想起自己最近老是欺負她的舉動,兩相比較,忍不住慚愧。
他想,他該對她「好一點」才是。
其實,對于自己的一時沖動,倪水淨可沒樓從虎那麼感動,反而後悔不已,尤其當她開始嘗到多管閑事的苦果時,她更加後悔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跟著我?」推著購物車,在超市挑選蔬果的倪水淨快發瘋了,回頭對著亦步亦趨,尾隨在後的單眼皮帥哥大吼。
「我幫你嘛!」樓從虎笑得一臉無辜,手里把玩著隻果,嘴里嚼著口香糖,流里流氣。
「拜托你不要幫我。」倪水淨幾乎要咬牙切齒了。
自從那天失言後,樓從虎的態度再度一百八十度轉變,不但不再拿房間髒亂的秘密威脅她,而且和善得令人毛骨悚然,不管她在做什麼家事,他總會很雞婆的跑來「幫忙」。
不過幫忙的下場,通常是愈幫愈忙,不是打翻湯、弄破碗,就是把菜炒黑,害她得大費周章善後,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家伙比她更懂得「報仇」的奧妙。
「別跟我客氣嘛!反正星期天我也沒事,陪你來買菜只是舉手之勞。」樓從虎無視于她的痛苦,還當真覺得自己幫了大忙。
「你沒事不會去跟你未婚妻約會,在這里礙手礙腳的!」倪水淨開始發覺,冷言冷語也是可以經由後天訓練,達到瑯瑯上口的境界。
「那才不是什麼未婚妻。」想起近日常常借口奉父親之命來探望他的曹青青,樓從虎俊朗的眉宇就糾打成結。
「是就是,干嘛不認帳?」倪水淨涼涼開口。
樓父來訪的唯一好處,就是帶來了個讓樓從虎束手無策、又避之唯恐不及的曹青青。
雖然她不明白,像樓從虎這種一看就知道經常思想犯罪的男人,干嘛不肯接受大美人的投懷送抱,不過她不在乎,反正只要有令他痛苦的人事物出現,她就能減少幾分報下了大仇的罪惡感。
「我說了不是就不是。」樓從虎煩得要死。
「大男人就該敢做敢當。」倪水淨輕輕冷哼一聲,隨手拿了幾瓶優酪乳丟進推車里。「而且,我看曹青青不錯啊!人美,家世又好,配上你這個樓氏珠寶的二少爺,也不委屈吧。」
「委不委屈是由我決定吧!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樓從虎極力撇清關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眯起興味的單眼皮小眼楮,湊上俊臉逼視她。「你口氣干嘛這麼酸,該個會是在嫉妒吧?」
「我干嘛嫉妒?」被驀然放大N倍的仇人面孔嚇了一跳,倪水淨壓抑住莫名亂跳的心髒,佯裝若無其事地轉開臉。
「干嘛嫉妒啊?」樓從虎若有所思地模模下巴,一個大步踏到推車旁擋住她的去路,傾身向前,認真地凝視她。「你自己憑良心說,你是不是偷偷暗戀我?」
倪水淨瞪著他,毫無表情。
「被我說中了?」見她沒立即反駁,樓從虎妄自下了定論,還自行融會貫通,舉出證據。「難怪你從一開始就對我特別的『不同』,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吧?唉!你也真是的,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喜歡就直接說出口。其實我也滿欣賞你的,大家做個朋友,進一步交往也……啊!好痛!你壓到我的腳了!」
「對、不、起。」看他跳腳呼痛的模樣?倪水淨無動于哀,冷冷拋出三個字,推著肇事的購物車結帳去。
樓從虎看著前頭輕巧嬌俏的背影,雙手閑間插進褲袋,痞痞地吹了個泡泡,俊瞼浮起難以察覺的笑意。
她真是愈看愈可愛!或許,進一步交往也是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