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做娘的拜托你,不要講這麼丟臉的話好不好?」從小到大,不管媽媽如何威脅利誘,夏橘兒就是愛講,在家講、上幼稚園講、去鄰居家玩也講、有客人來家里拜訪—她照樣當作自我介紹的詞兒來講。
「我叫夏橘兒,爸爸、媽媽都叫我橘兒,我今年六歲,我要結婚,」
「呵呵呵……呃,很乖、很乖。」客人通常胡言亂語、傻笑帶過,留下羞隗萬分的夏爸爸、夏媽媽陪著傻笑,一面暗暗發誓以後家里再有客人,絕對不要讓她出來。
原以為這只是年幼無知的童言童語,可是直到四年級,老師來做家庭訪問時,級任老師用不知道該說曖昧、還是欣羨的口吻對他們說︰「夏先生、夏太大,你們感情一定很好,橘兒在學校常嚷著要結婚呢。」
夏家兩老在羞愧欲絕之余,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並且好不容易想好了一套說辭說服夏橘兒。
「橘兒,結婚這種事不能隨便亂說的。」夏爸爸這天特地把夏橘兒叫進書房,準備長談。他打直背脊、正經八百地開口。
「為什麼?小美也每天說她以後長大要當女總統啊!為什麼我就下能說我要結婚?」夏橘兒理直氣壯地反駁。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她,連飛天狗也是!
「這……」為什麼人家的女兒這麼爭氣,志向遠大,而他的女兒從六歲就立志要嫁人?為什麼、為什麼?夏爸爸忍住滿腔悲痛,長嘆了口氣。「因為男生比較喜歡含蓄一點的女生。」
「什麼叫含蓄?」
「這個嘛,含蓄就是……」夏爸爸搔搔大胡子。「就是這個啊!嗯!矜持的意思。」
「矜持是什麼?」夏橘兒鍥而不舍的追問。
「矜持……」對重要詞匯無法解釋,夏爸爸越來越困擾,猛抓胡子。
「矜持就是女生應該懂的一種禮節。」夏媽媽在一旁看不過去,終於跳出來解圍。「例如古代書上就有寫,一個端莊的女生就必須笑莫露齒、立莫搖裙。」
「那是什麼?」夏橘兒越來越困惑了。
「也就是說,笑的時候不能露出牙齒,站的時候裙子不能搖動。」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夏媽媽也不太確定。雖說自己是中文系畢業的,不過大學畢業十幾年了,能忘的早忘光了。
「原來是這樣啊。」夏橘兒點點頭,抿起嘴巴。「嗚、嗚、嗚、嗚。」
「橘兒……你干嘛?」女兒古怪的表情令夏爸爸雞皮疙瘩掉一地。
「笑的時候不可以露出牙齒。」夏橘兒重述著媽媽的交代,又抿起嘴。「嗚、嗚。」
看起來簡直就像小變態!
「老婆!」夏爸爸寒毛直豎,連忙討救兵。
「橘兒,媽媽剛剛說那個是古時候的禮貌,現在我們不需要了。」夏媽媽覺得她現在真是既沈重又無力,索性草率地解套,順便把話題轉回來。「現在我們女生應有的禮貌又不同了。現代的基本禮貌是知道說什麼話得體、什麼話失禮。」
「喔。」
「像你這樣一直把結婚掛在嘴邊,就很失禮。」夏媽媽交代著。「女生要等到長大,有男生跟你求婚,而你也答應的時候,才可以告訴大家︰『我要結婚』。」
「對。」夏爸爸連忙補充。「還要我答應、媽媽答應才可以。」
只要我不答應,誰都不能搶走我的小寶貝橘兒!
夏爸爸老謀深算的布下暗樁。
「喔。」夏橘兒點點頭,當作明白了。
盡避不能說出口,但一直到二十四歲,夏橋兒還是沒改變過她遠大的志向。
對!她要結婚!她就是結婚!
當初高中畢業,她就跟爸媽商量過終身大事,可是馬上被諸多理由駁回。
「你沒有對象。」雖然不知道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不過媽媽表情十分得意,直指重點。
「男生也是會看學歷選新娘的,你要多多充實自己才能找到條件好一點的另一半。」爸爸模模胡子,佯裝理智,實則瀕臨崩潰邊緣地對女兒分析。「而且你大學畢業後,也剛好到適婚年齡了。」
就為了爸媽的諸多推托,她遠渡重洋到美國念書,好不容易念完大學,想想她結婚的時候也該到了吧。
「爸、媽。」夏橘兒從機場回到家里,梳洗完畢後,下樓拜過祖宗牌位,打直背脊,端坐在客廳里,表情正經的與當初夏爸爸勸退篇如出一轍。
「橘兒,你變瘦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危機意識強烈的夏媽媽忙裝熱絡的招呼。
「爸、媽。」夏橘兒一點也沒有被唬弄過去。「我要結婚了!」
「誰?」遲鈍的夏爸爸這才明白過來,嚇了一大跳,聲音有些顫抖。「你……你要跟誰結婚?」
「目前沒有對象。」夏橘兒想起金發藍眼的布萊恩,但隨即否定。
她雖然很想生個混血兒那樣的漂亮女圭女圭,可是她實在對外國人沒有半點興趣。
「那就好,那就好……」夏爸爸听了她的回答,大大松了口氣。「沒有對象的話,就不要急。先找個工作,在工作上認識的男人,選擇機會也比較多。」
「我會的,我會找一份有很多男人的工作。可是我不想慢慢來。」夏橘兒立即反對。「我該結婚了,我從幼稚園等到現在,婚事總是一延再延,現在我好不容易念完大學,終於可以結婚了。我再也等不及了!」
又是一番令夏家父母面紅耳赤的話。
找一份有很多男人的工作?老天!他們怎麼會教出這樣古怪的女兒?
「沒有對象你要嫁給誰?」夏媽媽再度露出莫名其妙的得意笑容。
「相親,我要相親。」夏橘兒堅定地說︰「只要我不停的相親,應該很快就可以結婚了。」
「不停的相親?」夏媽媽一陣呆愣。
「這不好吧?相親有時候也很危險,有些什麼紅娘公司其實都是詐騙集團偽裝的,專門騙女生。」夏爸爸連連搖頭。
「沒關系,媽媽不是有個朋友的叔叔的女兒,專門替人家作媒嗎?就是我國三時來過我們家玩的那個阿姨,我們可以請她幫忙。」
這……真是個深謀遠慮的小孩啊!夏家父母不禁同時感嘆。
這到底是怎樣的怪小孩,竟然從國中三年級就開始為結婚做打算?!
可還能怎麼樣呢?現在只能請那位朋友的叔叔的女兒,盡量找些品質不良的男人來充數,以退貨為理由,來換取女兒留在身邊的時間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
夏橘兒跟爸媽談完結婚大事的計畫,拎著行李,回到睽違已久的房間。
房間大致維持著原樣,媽媽為了迎接她回來,仔細打掃過房間的每個角落,被單也剛換洗,夏橘兒撲到床上,嗅聞著床單上日曬的陽光氣味。
回家了!真好!終於回家了。
她舒服的眯著眼楮,眼角余光卻掃到了桌上的一幀照片。
照片里是個俊秀挺拔的男生,穿著黑紅交錯的運動服,眉宇間透出一股溫文之外的英氣,旁邊站著一個小女生,身高不及他的肩頭,笑得一臉燦然,無憂無慮。
飛天狗。
想起這三個宇,夏橘兒嘴角泄露出了笑意。
很久很久以前,照片里的這個男生,在一棟大樓的樓頂,奪走了她的初吻。
他總是非常酷,說話愛理不理的,可是那天當他吻完她,她看見了他臉紅無措的樣子。
只是很可惜,她也只看過他一次臉紅的模樣。
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他爸爸抓壞人的時候被打死了。」那天下午,媽媽這麼告訴她。「下午他就被親戚接走了,真可憐,听說他是聯考考到一半听到這消息的,結果連考試都考不下去。唉!這麼乖巧的孩子,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