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將破曉,他帶著空洞的靈魂歸來。
便之驥踏入客廳,除了一盞燈光、除了輕盈屋內的音樂旋律,還有……守候著的她。
便之驥看著尹絲蕾,只見她蜷縮在沙發上,迎著他的,是一雙溫柔的眼神。
兩雙眼眸對視,空氣里是悲潮暗涌,他們被一張無邊深沉的黑網包圍。
尹絲蕾揪心難捱,映在她眸里的他,縝我限疲憊悲傷,他的頭發凌亂,他的眼眸,好哀淒,那雙哀淒眼眸,像個傷心的孩子,比她第一次在酒吧看見的那一幕還讓她心悸。
她不願看到在仇恨中無法自拔的他,更不願意看到如此淒愴無助的他。淚霧蒙上她眼眶,她在氤氳朦朧的視線中,看他緩緩走近。
今日的廣之驥,他失了魂,痛徹心扉。
老天捉弄,一場誤會讓他抱憾終身,他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
案親留下的那紙遺書,讓他蒙在心頭的多年仇恨誤解如謎般揭開,這謎底,卻令他震驚得無法接受,事實教他恨不得插把利刃在自已胸口!
他無知、他愚蠢,他傷了身邊所有愛他的人。
但,尹絲蕾怎麼能?她為什麼不說明!怎麼能保留著那秘密實情,讓他失心瘋一般對待她。
她愛他,愛得寧願失去他?她愛他,甘心教他誤解下去、也不願意教他對慈母的形象、謊言有半分懷疑?
然而,鑄下的傷害已無法彌補,包括他對父親的不孝!
他恨過父親,但他也深愛著父親哪!廣之驥在心中怒吼,他快要瘋狂。他錯過愛父親的機會,連他撒手人寰之際,都沒守在他身邊。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
客廳里那組音響傳出教人感傷的旋律,讓他紅了眼眶;他紅著一雙眼站在尹絲蕾面前,霍地,崩潰地一撲、伸手環住她,淚水奪眶而出、他愴然淚下。
「我來不及跟他說我愛他。」他抱住她,埋在她頸窩痛聲哽咽,無比悔恨。
「驥……」尹絲蕾鼻酸,心頭就如被火焚燒般難受,也隨之淒愴地哭出聲音。
原來他是愛著父親的!噩耗讓他心底淌血傷痛。她緊緊抱著他,他身上有濃厚的煙味,還帶回海洋的咸咸味道,他又到那個港口孤獨地哀悼了吧?尹絲蕾無限憐憫、愁腸寸斷。
便之驥高大的身體緊緊依附著她、臉龐埋在她縴細肩上不斷流淚。
她承受著他沉沉的重量與深深的悲愴,她隨他落淚,直到他再無氣力哭泣。
她帶他回房為他寬衣,用緊緊的擁抱、守候他的睡眠與悲傷,他在夢里囈語,不斷說他愛她……
她以為廣叔的死,會教他終能在愛與恨的迷網間掙出。卻不知,這將讓他準備遠離……
大樓門前,被差去買咖啡的金寶貝與廣之驥擦身而過。
「Boss好!」金寶貝怯怯招呼了聲之後,預備快步走離。
听說Boss的父親過世了,Boss忙著辦後事,金寶貝不敢笑臉問候,挺識相低調著、收斂自己愛玩笑的那張臉。
便之驥喚住金寶貝。「小女生,你等一下!」
稍早,他曾親赴新竹與尹絲涓長談過,然後輾轉回到一樓公司詳細交代一些事情,想在父親的後事辦妥之後遠行,暫時不回來這里。
「叫我嗎?」金寶貝回眸,怔怔看著神情很落寞嚴肅的廣之驥。
便之驥忖思之後緩緩開口︰「幫我一個忙。」
金寶貝痴呆張著嘴︰「Boss要我……幫忙?」
「嗯。」他偕她密談。
半個鐘頭後,金寶貝踏進二樓公司。
「組長!不好了!」她一進門就好驚慌地大喊。
「怎麼了?」尹絲蕾看她。
金寶貝吞了吞口水,才鼓起勇氣撒下漫天大謊。「那個、那個、那個Boss今天在公司外面出了車禍,傷得很嚴重。」所有的人嘩然一陣,吃驚意外地望向她。金寶貝胸口的心臧狂跳,好緊張。
尹絲蕾如遭雷擊,慌忙捉住她的手臂。」你……你怎麼會知道?這、這是真的嗎?」
「嗯!」金寶貝睜大眼楮用力點頭,「真的!樓下經理告訴我的。」
事到如今,能不硬著頭皮掰下去嗎?縱然組長蒼白的臉色讓她無比惶恐,心虛不忍,可是她答應了Boss她沒辦法反悔了.
「他觀在人在哪里?哪家醫院?」尹絲蕾急問,欲放下手邊工作趕赴而去。
「我……我不知道唉!」糟糕,串供也沒講好,她怎麼問答組長?
喔!對了,重要的不是這個。金寶貝忙補上幾句話。「組長,你……不要去看他,他、他、他瞎了,也瘸了腿,搞不好會沒命.他……要你離開他。」
話說得七零八落,根本沒照著廣之驥交代的完整腳本走。金寶貝緊張得顧不了自己的謊言有無漏洞,她不知道廣之驥為什麼要這麼狠,只覺得組長好慘。
然而,金寶貝眼中狠心的廣之驥已經無法回頭。
如今局面,已是他不知如何收拾的爛攤子,他造成那麼多的傷害,亦無法面對寬容的尹絲蕾。因而收買了金寶貝為他撒謊,也準備轉移地下室與一樓的事業,將消失在尹絲蕾的生命中。
而這間小鮑司將留給尹絲蕾,作為他傷害她的彌補。後續安排,他已大致思考並決定。
辦公室籠罩在一片尷尬沉默中。
尹絲蕾呼息紊亂,意外噩耗已經讓她無比震驚、心急如焚。而這當下,她感到好難堪;金寶貝轉告的這番話教她情何以堪?他不讓她去看他?
她征怔地走出辦公室大門。
自始至終都安靜听著、看著這一切的何親親,在尹絲蕾離開辦公室後,移步到假裝若無其事的金寶貝面前。
她眯起細眸,非常狐疑地盯著金寶貝。「寶貝,你給我說!」
「說什麼?」寶貝惶恐,一面擔憂地看著門外,怎麼辦?組長那麼難過……
「你剛剛說的事,是真的嗎?Boss真的出事了?」何親親不信,哪有這麼突然的?其中必有蹊蹺,她就算嚴刑鞭打,也要從寶貝嘴里逼供出一個答案。
「真的啊!」金寶貝心跳加速,心虛地擠出嚴肅認真的臉色。
嚇?她說的謊被識破了?她的功夫哪有那麼差?被組長訓練得超會跟客戶「唬爛」,怎麼可能連這小說都說不好!嗚……菩薩保佑她,保佑她說謊不會下地獄、不會被割舌頭。
「騙我!」何親親斥吼,繃著臉恫嚇。「昧著良心是會天打雷劈的,給我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啊……」尾音漸虛。
「我不信!」何親親轟回去。「信不信我割花你的臉、順便割了你的舌頭?」
抓起桌上的美工刀,揣著她衣領,在她面前晃了晃,向來溫婉的何親親瞬間變臉!
「哇——」金寶,貝好吃驚。「親親,你怎麼比組長還可怕?」她忙掙月兌親親的威脅。
「知道就好。」何親親哼哼冷笑。「考慮坦白了嗎?」
「我……真的沒說謊啊。」金寶貝萬分掙扎。「Boss是真的出車禍咩……」不行、不行!不可以這麼容易就被逼供出來。
何親親腦袋溜轉一回,揪著她說道︰「你‘騙肖耶’!我剛剛明明就看見Boss還在樓下走來走去,哪有瞎眼、瘸腿快死掉?出車禍應該躺在醫院里啊!」
「有嗎?他明明剛剛就走了啊!」金寶貝不覺泄底,緊張又懷疑地攀在窗通往樓下張望。
「剛剛就走了?」何親親眯眸對著她冷笑。
「哇?你好賊!」事跡敗露,金寶貝驚曝一聲。
「你更賊!到現在還死都不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何親親抓著她猛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