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黑夜,書房內唯有桌上一盞燈光,四周幽暗死寂、靜悄無聲。男人端坐核桃木大桌之後。
扁暈籠罩在他立體的臉龐,那側影端肅凝思、剛毅的下巴略略低垂,炯炯眼眸注視著手上密封的牛皮紙袋。
良久,靜止如雕像般的男人依舊沒有動作。鼻息沉沉、胸膛起伏,看似平靜無瀾的表相之下暗隱著驚濤駭浪。
他深呼吸之後,屏息,將紙袋拆封。修長的手指抽出袋內文件——征信社為他調查的結果,完全整理在這份資料之中。
他的眉頭攢緊,眼眸蒙上憤意。
這名移植了他母親眼角膜的女人,是他所痛恨的!
緊捏紙張的力道泄漏他此際翻騰的激動心緒,他以仇視的眸光細細記下女子的相貌外型,憤慨瀏覽她的資料。
霍地,他的視線停頓在紀錄末兩行,這兩行記載著她的親屬姓名與資料。
她沒有父母,只有一個妹妹……妹妹?!
「該死!」那名字映人他眼中,他憤咒,難以置信、迫不及待抽掉這一頁,再也無法從容鎮定。
下一頁,一幀照片中的影像,是他熟悉不過的秀麗臉龐。
是……她?!
第一章
暮色在白書邊緣蔓延,落日斜掛在城市的天空。
車水馬龍的大街旁,矗立一幢高聳的建築。
建築之外,是綠樹林蔭與優雅的紅磚道;一樓門面,透過大片的玻璃櫥窗,可見其後的尊貴氣派與富麗堂皇。
玻璃櫥窗內,幾部款式獨特的高級古董車,展示著它們高昂的身價。大約百坪的華貴空間內古典音樂悠揚,面貌身材姣好的女接待員從容走動著。
一名身著黑色西服的豪邁男子踏上紅磚道,走往開敞的大扇玻璃門。在進門之際,與步履匆忙的女子擦身而過,女子的肩膀不意間撞上男人的胳臂。
刷——紙張飛揚,她懷里抱著的整疊資料散了一地。
「噢!搞什麼?!」尹絲蕾懊惱地咒了聲,忙蹲下拾撿她的文件。
男人立定,雙手插在褲袋,漠然地低頭觀望,沒有出手幫忙的打算。
「嘿!幫忙撿一下,我趕時間哪!」尹絲蕾秀眉微蹙,惱火著急地一邊收起紙張、一邊焦躁急喚。
她將垂落臉頰旁的一綹發絲撩到耳後,抬眸瞥了男人一眼。才匆勿低下眼眸,又忙地抬起。「呃?原來是廣先生。」她吶吶招呼了聲。
居高俯望著她的冷漠男子,是她昔日上司的兒子。
應該說,自從她的老上司生病之後,她服務的公司便由老上司的兒子接管。
對她來說,他仍算是陌生人。他接下公司只是形式,半年來,他除了關心一樓店內古董車的買賣、關心地下室的酒吧生意之外,從未踏進樓上公司的辦公室。
位于二樓的公司,是一家報紙廣告代理商。報業廣告那一行,大概是他從無涉獵的陌生領域吧!所以他似乎也沒有踏進樓上辦公室的理由。
當樓上的辦公室里,女孩們的口中討論著Boss的眼楮如何深邃迷人的時候,她只覺得無聊。人嘛,誰臉上不都是長了兩顆眼楮?為什麼他的眼楮就比較特別?
當女孩們口中說著Boss強壯高大的體魄是如何如何動人,她只覺得無趣。可不是嗎?看得到又模不著,還不如看寫真集的肌肉猛男。
女孩們說他是多金的貴公子,令人垂涎;說他又酷又冷,好吊人胃口;說他的嘴唇薄又有型,好誘人;說他的鼻梁高挺,好Man……
當然,也有人說他只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褲子弟。尹絲蕾對他沒有所謂的評價、沒興趣也不好奇,頂多印象還可以。
這世上的男人有好幾款,神采決定一個男人被賦予的評價,有些男人畏畏縮縮、行為舉止讓人一瞧便知沒啥作為與志氣;廣之驥神采大方磊落,看人時眼神充滿自信,不至于讓尹絲蕾歸納于反感的那類男人。
只不過,有時他給人的感覺太冷漠寡情,例如現在。
尹絲蕾沒再要求他的援手,自個兒悶著頭將文件一張張撿起。
便之驥氣定神閑,低頭看她忙亂動作著。他認得她,听說她是父親那間小鮑司里的超級戰將。
眼前的女子身材修長、體型勻稱,衣著也十分摩登時尚。
英氣逼人的明亮眼眸與挺拔的鼻梁,與她那股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十分匹配,卻不至于給人壓迫的強勢感覺,因為及肩的細軟長發,柔化了她堅韌明快的形象。
「尹組長。」他喚她的頭餃。「快下班了,還這麼忙?」
尹絲蕾將整理好的文件揣在懷中,霍地站起,拋去一記不甚禮貌的白眼。「下班之前,就是截稿前夕,自然是最忙的時候,Boss你似乎連手上幫你賺錢的公司如何運作都不清楚?」
對于這名很不關心公司的上司,大家習慣以Boss代稱。因為沒有貼切的稱謂適用于他,說是老板,他卻更像個職務代理人。
包何況,以前老上司還在的時候,公司內部就沒有很刻板的職餃稱謂的文化,大家喚老上司為廣叔;廣之驥這個人對于眾員工來說,只是「廣叔的兒子」。大家都知道他無意承襲廣叔的事業,目前只是放任著公司不管,由他們自生自滅。
對于尹絲蕾帶著一絲諷意的言談,廣之驥並不在意。
他慵懶一笑,將雙臂盤在胸前,略略偏頭斜睨著她,不疾不徐回道︰「錢進了口袋就好,我有必要了解它如何運作嗎?」
他的眼神狂野,低沉徐緩的語調卻優雅。尹絲蕾回望著他,聳聳肩笑了。「也對!你說得很有道理。」她無話可說,也無權干涉。
隨後,她扭腰轉身、邁開步履,走往大樓入口處,預備趕回二樓的廣告公司。
便之驥興味地注視她的背影,撇唇一笑後收回視線,隨後移動腳步走進古董車店內。
她說得沒錯,他是全然不了解樓上的公司如何運作。
樓上那間小鮑司是中風的父親丟下的,廣之驥從來不管事,也從未踏進過那公司,每個月初,樓上的會計自然會下樓跟他報帳,他只管收錢。
原本父親中風臥床之後,他就想收了樓上的公司,但白白丟著銀子不要實在可惜。
「太陽報業廣告公司」雖然不是多大的公司,但扣除了人事管銷,每個月的盈余竟也有七位數之譜,生意營收雖然不及他的古董車買賣,卻也直逼他樓下酒吧生意的收入。
誰會丟了白花花的鈔票不要?
重要的是,那公司已有二十年歷史,幾乎是父親畢生的心血;他對父親再怎麼不滿、父子間盡避有難解的恩怨,他也不忍了斷那間小鮑司。
他不關心上頭的員工都在忙什麼、做什麼,甚至不清楚詳細的成員究竟有多少人,反正樓上有人賣命,替他賺錢,他只管坐鎮在樓下,玩他的古董車生意、泡他的酒吧,何樂不為?
他生活嚴謹、甚至無趣,酒吧是他排遣沉悶的生活一角;白日應付商場上的人事物,反覆循環著相同的生活,總是會膩;夜晚,他雙眼中的世界成了截然不同的景色,在酒吧里享有那份放松與頹靡。
所以他只愛這些為他帶來財富、名利的事業,也愛能讓他松懈心靈的酒吧,至于二樓那間小鮑司……等他有興趣時,再考慮上去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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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祥和寧靜。樓上,戰國風雲。
下班前,報社截稿前夕,太陽報業廣告公司內,一片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