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烏來的山上,有一「自由旅店」。那是處遠離塵囂的仙境。
整座溫泉旅店座落在蒼蓊青碧的包圍中,佔地千坪,彷似自成一格的小山莊。一幢幢不同的建築,頂著藍天白雲,零星點綴著翠綠的山腰。
旅店所設計的客房屋舍,每一間都別具風格,屋里的擺設皆是獨一無二。
由白色窗欞向外探去,是充滿趣致的庭園造景,花草、樹木、奇石、噴泉,與自然的山林,構成一幅宜人的風景。
一望無際的綠色世界,花卉綻放;林蔭小徑旁,庭園咖啡屋靜駐。
綠意盎然中,露天座椅包圍著咖啡屋隨意擺放。中間那座咖啡屋,是一座英式的建築體,由大扇玻璃與灰白的石板構成,鏤空處嵌以藍色琉璃,饒富藝術氣息。
夕陽下的山莊,是絕艷的色調。
當黃昏晚霞薰染整座旅店,山中的林梢樹葉,染滿了金黃、橙紅與紫霧多樣色彩,更增添此處的神秘與靜謐。
入夜,更是悠閑。
一棟棟以檜木搭建而成的溫泉湯屋,與自然拙趣的露天風呂,是耗資千萬打造的美好環境。
游客可以在群山環抱中,聆听潺潺水聲與蟲鳴交織成的天籟樂章,?頭可見滿天星斗,充分享受一段無憂無慮的泡湯時光、以及大自然與人體的親密接觸。
不管是在滿天星斗下擁抱天地,享受泡湯之樂;或在星空下喝杯香濃的咖啡、泡壺茗茶,欣賞山下燦爛的萬家燈火,在自由旅店度過的日子里,都是愜意非常、不虛此行。
盡避,旅店規畫得如此精致,但它卻不是以營利?目的,因此不刻意對外招攬生意。一年之中或許只營業五個月、或者一個月之中只有幾個假日開放。
它不具響亮的知名度,但在口耳相傳間,漸漸出現一些特意前來尋找一段浪漫情懷的度假旅客。多數人來到這里不得其門而入,望門興嘆;少數人來到這里意外遇上營業,因此譜出故事……
自由旅店由四名男人集資經營,他們是一起長大的知交,開放營業的時間,全由他們湊合在一塊的共同假期而定──
向滄海,他的正職是飯店管理人。旅店由他統籌管理。
穆清風,他是會計師。興起時,他來到這里,整理旅店的帳務。
畢逍遙,他是建築師。休息時來到旅店,這里小至花花草草、大至整體裝潢,全由他設計規畫。
靳行雲,他的職業是連鎖餐廳負責人。旅店咖啡屋的餐飲,由他調味,這是他休假時的樂趣。
「自由旅店」是他們的夢、他們的故事,親身參與打造出的一磚一瓦,都是令人感動嘆息的片段。
剔除生活里的雜蕪,他們在此浸潤生命的深度、品嘗自由的美好,並且珍惜他們的友誼;來到這里時,他們在月下烤肉、彈吉他、唱歌,或者沖壺好茶、喝杯咖啡,或者把酒言歡。
縱然在不同的領域各有一方天地,但對「自由」的堅持,他們從不放棄……
第一章
新店郊區的山腳下,有個自成一格的老社區。
幾排老舊屋舍中,有間小平房,平房的牆面是淡綠色,一格格木頭窗框則漆?白色。
一堵圍牆將屋舍與外面的世界區隔。矮舍外,有棵老樹,粗大的枝干捱著水泥圍牆彎曲生長。
黃色的葉、褐色的葉、深綠的葉,落葉紛紛、讓風給抖落一地。無數死去的葉片從樹身飄落,但還有更多女敕葉暗藏枝椏,老樹維持著它蒼勁的生命力。
樹下有座藤制的雙人秋千,籃狀的秋千空著,它時而停擺、時而緩緩地微晃。老樹如巨傘,蔓開的一片林蔭,遮蔽了正面落入窗內的陽光。
屋子的主人在樹枝上綁了一串串貝殼,長的短的、黃的白的,風起時,揚起陣陣清脆的不規則旋律,混著樹葉沙沙聲,最令人著迷。
窗台邊,有幾盆垂死的植物盆栽。
它們垂死,乃因主人疏于照顧,主人讓它們自由的活,自由的死去。
有這樣懶散又隨性的主人,是它們此生的不幸,原本,生命不該如此短暫,它們該能活得更久,如外頭那棵老樹。
它們的生命力,也不如主人隨手埋在花圃的蒜頭、辣椒、洋蔥、地瓜。
那一票蒜頭、洋蔥弟兄們長得狂恣,嘲笑它們在窗台上枯萎、奄奄一息。
可惜它們只是主人心血來潮的觀賞玩物,新鮮期一過,注定被棄置不顧,完全反映主人善變的個性。
屋內,一絲絲陽光透過葉縫,灑在牆邊的一具木頭矮櫃上,矮櫃上頭有幾幅相框,說明了主人豐富的過去。
其中一張──白色沙灘、海水正藍,幾個年輕男女勾肩搭背,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
相片正中央的一名女子,即是屋子的主人,她微卷的短發染了幾絲金黃,巴掌大的臉蛋笑得甜美,大眼、小嘴兒都彎成漂亮的弧。
合照的相框旁,立著一只木制的沖浪板造型獎杯,那是她前年夏天參加比賽榮獲的獎項──不是冠、亞、季軍,是最佳落水獎。
這是陶喜悅的窩。
屋內陳設簡單,除了廚房,二十來坪的空間全數打通。白色牆面上長寬三尺的巨幅布畫,是屋內唯一的復雜線條,布畫色彩鮮艷,織成紅、黃、橘、黑色的大膽落日色調,並印有許多大象圖騰。
她的雙人床,鋪了藍色的「幾米」床包,主題是「向左走、向右走」的插畫。她希望,自己有天也能成?「幾米」那樣偉大的品牌。
牆邊有座紅色雙人沙發。
陶喜悅通常窩在這里解決她的便當或泡面,或是按著電視遙控器,一個頻道、一個頻道跳著,直到睡著。
此時,她正裹著一席薄被,窩在沙發上沉睡,睡得很熟。
午後一點,外頭紛鬧。
有孩童嬉戲的聲音、有狗吠、有街坊鄰居吵架的聲音,西洋老歌的旋律自音響傳出,一曲又一曲地重復循環,阻隔了外頭那片噪音。
一座年代久遠的古董電扇運作著,發出細細的吱吱聲。
已是清爽的秋天,陶喜悅還是喜歡開著電扇,她覺得這樣才不會讓屋內太悶,單人空間不會那?無聊。
鈴──電話鈴聲響起。
沉睡的陶喜悅肩膀一震,鈴聲打斷了她的睡眠。翻個身,她伸手自頭上的茶幾撈起電話,咕噥含糊應聲。
「喂?」
「請問陶喜悅小姐在嗎?」電話那頭,是她陌生的聲音。既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她的親戚。
「我就是。」陶喜悅扯開薄被,坐了起來,頸子癱在椅背上、眼楮猶緊閉著。方才的好夢全被這陣鈴聲打成破碎,她的語氣很沈、很不耐。
「我這里是‘居家工場’總公司,陶小姐上個禮拜發了一封應征郵件……」
「唔……」她應聲,頓時清醒。「是、是的。」雙眼張了開來,明亮又清澈。
「陶小姐今天方便過來面試、談一談嗎?」
「可以,請問時間?」她往壁鐘瞥了眼。
「兩點半。公司地址請記下……」
對方連串說著,她抓來紙筆快速抄下。
「請帶著你的作品、履歷,我們兩點半見。」
「好的,再見。」
幣了電話,陶喜悅躍下沙發。
居家工場是她這個月應征的第五家公司,他們生產自有品牌的居家用品,並經營連鎖門市,她要去應征該公司的居家用品設計師。
陶喜悅學的是建築,卻愛搞些居家玩意兒。
先前在這設計界闖了兩、三年,因?講話得罪了之前的老板,所以已經失業好一陣子。自此,她成了個不得志的設計師。
她常常帶著設計自薦,卻被轟出門,只因她老犯了相同的毛病──講話不經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