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命的事情。」他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唇上有淡淡的酒色,他用手指輕輕揩過去,那動作不知怎麼讓曉安聯想起吸血鬼,連那點紅酒,好像也變成了血,柔和的燈光都因此暗了下來。
「想知道嗎?」
他低聲問。
想知道嗎?
當蛇引誘夏娃的時候,一定也問過這樣一句話。
那些天地間的隱藏的秘密,那些對你很重要但你卻不知道的事,你想知道嗎?
秀已經開始了,休息區里空無一人,曉安躲在裝飾性的酒櫃後,看著臣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很快地,周子殷走了過來,「你也來了?名單上怎麼沒看到你?」
「我也沒在名單上看到你,不過我知道小扁肯定會來,也肯定會拉你來。」臣說著,拉周子殷坐下。
周子殷道︰「現在沒時間,我同來的一位朋友不見了——」
「周曉安?」
「是,你可看見?」不過問完他就反應過來,「哦不,你不認識他。」
「是不是和你穿同款禮服的男生?」
周子殷眼楮亮了亮。
「第一次看見你這樣為別人著急呢。」臣走向酒架,給自己取了杯酒,回過臉來面對有些焦急的周子殷,笑了笑,「他好像遇到了熟人,出去了。」
「不可能,他在這里沒有熟人。」
「總之我看見他和一位小姐出去了,」他走近他,遞給他一杯酒,「也許現在正在什麼地方約會。」
「不可能!他什麼時候走的?」
「我們這麼久沒見,為什麼一見面,你就只知道問別人?」他在他跟前停住,站得非常非常近,兩具同樣挺拔的身軀像是要貼在一起,同他高大的身材相比較,周子殷顯得異常的秀氣和單薄,他微微低下頭,唇湊近周子殷的耳畔,「你一點都沒有想過我嗎?嗯?」
「臣,」周子殷後退半步,「我現在急著找人。」
「嘖嘖,看來真是已經移情別戀了啊。」臣懶懶地在就近的沙發坐下,伸直了長腿,「可是,你這位新朋友,對你好像還不太了解。」
周子殷沉默了,「你跟他說了什麼?」
「呵,你怕我說什麼?」
「他還不知道,我在等他自己明白。」
「原來我的殷也會有這麼好的耐性,我還真是不知道。」
「臣,」周子殷站著看他,眼睫低垂,「我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如果你令我失去他,我會恨你。」
「真殘忍,」臣轉著杯子,目光盯著某一點,「這樣在舊愛面前夸新歡。」
周子殷輕輕俯,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抱歉,臣,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天。」發絲輕輕掠過臣的下頜,就在抬身的同一瞬間,臣的手扣住了他的後腦,用力把他扳向自己,吻住他的唇。
這個吻凶猛又暴虐,一直坐在沙發上的美男子像是瞬間變成了殺人藤,將周子殷卷進自己的胸懷里,吞下去,整個吞下去!周子殷用膝蓋頂住他的小骯,掙扎著月兌離他的掌控,卻沒有成功。身邊傳來一下響動,「撲」的一聲悶響,身上的禁錮突然松開了。
一記手刀記在臣的後頸上,往上是與周子殷身上同款的黑色小西服以及一張蒼白的臉。
「曉安——」
你回來了?你去了哪里?跟誰走的?怎麼不和我說一聲?無數的話像觸角一樣在空氣里冒出來,但到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周子殷慢慢掏出手帕,擦去自己唇上的痕跡,再慢慢給自己拿了杯酒,一大口喝下去,語言系統才重新被激活——
「你都看到了?」
第5章(1)
巴黎的街頭很冷,雨中夾著細小的雪粒,把街道和大樓打濕,燈光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燈紅酒綠,紅塵十丈,說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吧。
冰冷的空氣像鞭子一樣抽在沒有穿大衣的身上,開始人會哆嗦,走了一陣,倒覺得這樣冷著不錯。
冷是一種奇異的刺激,令頭腦昏沉的人清醒起來。
這條繁華的街道,兩邊的櫥窗裝飾得十分漂亮,有人進出的時候,會帶出里頭的暖氣。多半是女人,每個人都打扮得很漂亮。對于這個衣著漂亮而單薄的東方少年,她們都投過來好奇的目光,其中一個,擦肩而過之後驀然回首,「曉安?」
曉安茫然地回過頭來,看到一張臉,視覺系統好像已經和大腦中樞月兌離關系,無法辨認這到底是誰,直到進了酒店,暖氣撲面而來,她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是周太太。
「我來買點東西,」周太太說,「你怎麼在這里?子殷呢?你們沒在一起?」
子殷,子殷,周子殷,殷……曉安又打了個噴嚏,這一回,眼淚都快涌出來。茶的熱氣薰到臉上,簡直變成了催淚劑,曉安努力地吸著氣,其實是白費力,因為,並沒有淚。
眼楮很酸很脹,但,是干的。
周太太著急了,「是不是子殷出什麼事了?」
「周子殷……周子殷……」曉安抓住她的衣擺,仰起頭,聲音無法自控地顫抖,「周子殷真的是同性戀?」
周太太臉色一變,嘆了一口氣,輕輕撫了撫曉安的頭,「你都知道了?」
再也沒有比這更沉重的答案。曉安的心,筆直地沉進絕望的深淵。
「那個人……」周太太沉吟了很久,仿佛不知道到底該怎樣開口,「子殷的母親去世之後,子殷得了抑郁癥,那個人——就是雅丹臣——據說是加勒比海岸某個小柄的王儲,認識一些有超凡能力的人,是他讓子殷能夠正常地和人交往,因此他們一直在一起,所有人都沒有反對,等到情況變得有些不正常,誰反對都沒有用了——」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輕輕嘆了口氣,「或者,不該說‘不正常’,我們還是太保守了,殷家的人在西方生活得久了,對于這一點很看得開,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怎麼去阻止。」
七年前那個小男孩的臉,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因為他是那樣的漂亮,望向人的時候,又是那樣的冷漠。
也許他在那一刻,心里就再也沒有長大。一直像個孩子一樣,需要別人寵著愛著,千依百順,一旦得不到滿足就會變得異常殘忍,尤其是對自己最親近的人。
每一個在他身邊的人,都必須忍受他時時冒出來的利刺。這樣一個男孩子啊,也許本來就只適宜像幅畫一樣讓人遠遠地看著。
「子殷跟你走得很近,那個時候……我們很希望你們能在一起……你爺爺那個時候就說要帶你回家,我和稟良再三懇求,你爺爺才同意讓你再呆一陣。」周太太輕輕拍拍曉安的肩,「好啦,什麼都別想啦,我帶你玩幾天,然後我們一起回去。」
是的。回去。
在一鍋稀粥似的腦袋里,這是最最清晰的一個念頭。
曉安非常疲倦地點點頭。
從真正意義上來講,曉安從來沒有旅游過,但周太太是個非常好的向導和游伴。她帶著曉安看各處的景點,講解它們的歷史,又帶著曉安去購物,吃正宗的法國大餐。
到了這里曉安才明白,自己那次去過的法國餐廳果然很正宗,但也果然很會宰人,價錢比這邊貴了幾乎兩倍。周太太解釋說法國人非常注重食材的新鮮,開在中國的餐館,原材料也要空運過去,因此才格外地貴。菜上完了,甜點很眼熟。
扒子一揭開,干冰的煙氣就逸開來,像仙境,花瓣和冰淇淋掩映其中,芬芳,美麗,就跟曉安第一次見識它的時候一樣。
冰地溫泉。
眼淚毫無預兆地流出來,像是淚腺失控似的。想捂住臉已經來不及,「對不起。」她扔下一句,沖進衛生間,在里面一直按著抽水馬桶,水嘩嘩地響,可以掩蓋住壓抑不住的哭聲。為什麼要哭呢?哭有什麼用呢?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做這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