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于含笑只是無意義的應了聲。低下頭去,她牽動貓咪,想要離開。
「要走了?」他問。
「嗯。」瞧婦人們越來越接近,她臉上有一抹窘迫似的神色掠過。她不喜歡與人親近,只想快點走遠。
「于……」岳久權才喚了聲,見她步履匆匆,也就不多說了。
從幾次的言談之中,他觀察到她的眼神總透露出某種程度的防備,她對周遭的戒心很重,他認為……
甚至是過度了!她似乎很排斥與人近距離相處?
「岳醫生!」婦人已經騎著腳踏車來到他面前。她們停車的當下,還不停往于含笑的背影瞄了幾眼。
「那個女人……跟你說話喔?」婦人們大驚小敝似的。
「嗯。」岳久權淡淡應道。他知道這些鄉下女人的生活娛樂就是嚼舌根,想必又會有新的流言出現了吧?!
「哎呀!岳醫生,你跟她太接近不好吧?」
「……」岳久權不說話。何必把事情想得太過于嚴重?他不懂。
「是呀!那女人有問題耶!你都不怕喔?」
「找我有事嗎?」岳久權岔開話題。
看著她們,他對于她們忠告感到乏力,關于「那女人」的話題與謠言,大概永遠不會停歇吧!
「喔!這個啦!」婦人拿出一大把蔬菜。「我們剛從菜園出來,看到你,就想說把這個小白菜送給你啦!」
「嗯嗯嗯!我這幾條紅蘿卜,你帶回去煮吧!」另一婦人又捧著一堆蘿卜,塞進他懷中。
「謝謝!」他笑著收下。
這些村民,其實很單純、很熱情。但……她們鼓動不止的舌頭對「那女人」殘忍了些,流言的殺傷力真大!不過百來人口的小村莊,口耳相傳之下,芝麻小事都會傳成不同的版本,好端端一名女子,被村民們看成妖怪似的!
相較于他備受愛戴的禮遇程度,那關在宅子里的她……卻似瘟神一樣,被排擠在圈圈之外。
下意識地……他往于含笑離開的方向凝視了眼,不覺……為她的風評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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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月朗照,岳久權坐在屋外的大樹下,狗兒趴著他腳邊小寐。
不遠的鄰家,一些村民坐在屋舍外聊天,一、兩個小朋友騎著單車從他面前經過,還有些居民攜家帶眷散步著。
這樣的夜晚,很寧靜。這里恍如悠閑無比的世外桃源,沒有都市的煩囂與擁擠的車輛,只有宜人的景色、民風淳樸的環境、人情味濃厚的居民。
鄉間,真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他的心情,已經由最初走避至此的黯然情傷,慢慢地隨時間沉澱平靜。
曾經,他深愛著一個女人,但那女人……在論及婚嫁之際反悔,只因為——雙方的宗教信仰不同!
呵——多可笑,異國都可以通婚了,阿彌陀佛與阿門卻不能同在?
懊死的!思緒至此,他在心中憤咒!
不過……他已經不恨她了。時間,果然是最好的療傷劑。
一片沉寂空曠中,螢火蟲的蹤跡隱約在路旁的草叢中微微發光。在他沉思的當下,一串琴聲流泄、或近或遠,音符從空氣中夾帶瓢傳而來——
月光奏鳴曲?
他相信,那不是屬于這個村子的音樂文化,他凝神傾听著,判斷那是現場彈奏或是從音響中播放的聲音。
琴聲中止片刻,幾個試音的音符傳出——他確定那不是從音響喇叭里播放出來的聲音。
停頓半晌,奏鳴曲又開始流暢地輕揚……
是誰在彈琴?
他的視線直覺往對面——枯樹後的那幢老宅。
屋舍隱在夜色中,幾個窗子是黑暗,唯有右邊的一扇窗子,發散著隱隱的藍色淡光。他猜,那樣的光芒是她窗簾顏色造成,或者是電視熒幕放射的光影。
她很不喜歡開燈!這段時間下來,幾次夜里,無意間視線落往她住處的方向,極少看到她的屋子亮著燈。
傾听琴聲,心中的一些小小煩躁,在溫煦的情境中被撫慰著、柔化了。他閉上眼,對她這謎樣的女人,開始有些揣想。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那端——
只點了一盞小燈、幽暗的屋子里,琴鍵滑動如行雲流水般,每一個音符轉折,在于含笑織巧的手指下躍動。
貓咪盤縮在鋼琴上,柔軟的絨毛貼合著冷硬的黑色琴面。她柔柔的指,觸刷硬的鍵盤。此時此刻,她頃刻溫柔心情,被黑暗包圍。
琴聲漸歇,抓取不住的音符,在空氣中消失靜止
她專注閉上的眼簾掀了開,眸里,閃爍著炯炯的光采,暢快而滿足。音樂……是她賴以生存的專長、更是她心靈的寄托。
暗室中,萬籟俱寂般,幽靜得連一根細針掉到池上都听得到……
「巴布……」
「巴布!」
屋外的聲音,讓她回過來,側耳聆听著那串突兀的呼喊。方圓數公尺內,不應該會有人接近才對,更不該讓她听得到這些叨擾的聲音。
挪步走往門口,她站在門扉之前,遲疑著……要不要開門看看?
「巴布,回家了!」岳久權命令著他的狗。
狽兒被琴聲吸引,從他腳邊離開,跑到她屋前。
之前,巴布也很喜歡在她的屋前屋後打轉,這不是異常的舉動,只能代表狗兒喜歡這個地域,也許……它喜歡她的後院?也許,它喜歡她家的貓咪?
「巴布怎麼了?」于含笑終究還是拉開門扉。
縴縴身影出現在門口,背對著一室陰暗。岳久權看著她,沒有答復她的問題,率先吐出口的是心中納悶——
‘‘你怎麼老是把自己關在黑暗中?」
「……,’她沒有回答。這種帶著些許關心的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啟口回應。
‘‘剛才的月光奏鳴曲,是你彈的?」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往室內瞥了眼。人人都有好奇心,他也會好奇她的居住環境。
嗯?有一點點音樂素養?于含笑的心防敞開了一點點——
「你知道這是月光奏鳴曲?」有一種分享的喜悅心情,浮現在她臉上。
「在這里每天听到,都是心事誰人知、歌仔戲那類
的音樂,難得听到這麼優美的聲音。」他笑。
距離,拉近了一點點。于含笑愉快地彎,和藹地拍拍巴布的頭——
「巴布,想跟小叮當做朋友嗎?」
她童言稚語般的甜甜嗓音,讓他的唇角上揚成一彎溫和的弧度。
「它們可以做朋友?」他的問句,意有所指。她的生活習性如此閉塞封鎖,有可能會接受外來的人事物嗎?
「當然可……」正當她綻開微笑,歡欣地允諾之際,視線往下一瞥、話語停頓下來……
岳久權順著她的目光,看見他的狗兒……蹲在地上排泄——
「巴布!」他大喝了聲,但為時已晚!
一坨狗屎,新鮮落地,曠世鉅作般堆成一個十分有型的小丘,臭味順風撲鼻而來。
「不……」嘴角僵硬,于含笑臉都綠了。她的雙眉之間,擠出難以承受的嫌惡痕跡。
岳久權瞪視著沒有禮貌的巴布,再瞧瞧她陣陣青白的臉色——
「呃……我為巴布的失態道歉!」他口中吐出些許尷尬。
剎時之間,他想到初到此地時听到的夸張謠言………她會毒死在她家門前便溺的狗?應該……沒有那麼狠毒殘暴吧?!
「道歉也沒有用!」
于含笑出乎他意料地惡吼,還不時厭惡地掩鼻。
「于小姐……」淑女形象在他心中突然幻滅!她又回到第一次見面時的潑辣姿態。
「我終于抓到凶手了!原來就是它……就是它天天在我家門口便溺!」連日來掃不完的大便,薰鼻的臭味,都是它的杰作!于含笑快要氣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