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月蒼眼中寒光一盛,重羅劍逼近半分,在哥舒唱的肌膚上拉了一道紅線,「你——」他緊緊盯著哥舒唱,喘著氣,顯然心里浪濤翻天,他低聲道,「你回答我一句,你要不要明月?」
扮舒唱全身內息聚在玉谷穴上,仿佛可以听到「砰」的一聲輕響,淤結的氣血被內息沖開。
穴道,解了。
現在明月蒼情緒激動,正是奪劍的最好時機,然而他的話卻令哥舒唱怔住,「明月?」
「——要她,我就放過你。」明月蒼呼吸急促,面頰有奇異的紅暈,「不要,就把你的頭顱留下來——」
「對不起。」哥舒唱道,「我雖然關心她的安危,卻不能娶敵首的妹妹——而且,我也不能把頭顱送給你——」話音未落,他的眸子掠過一道光芒。原本半躺著的身子如貓一樣彈跳起來,一把握住明月蒼的手,反身一轉,重羅劍,就到了他手上。
這一下躍起奪劍,快若閃電,明月蒼猝不及防,怔在原地。
重羅劍緩緩擱在明月蒼的頸邊,主客頓時易位。
只要手腕輕輕一施力,明月蒼的脖頸就會在他面前如花睫一樣斷開。
只要輕輕一用力,就可以把敵軍主將的頭頗帶回營中。
他想要他的頭,他也想要他的頭,他們本來就是敵人。
然而面前這張臉,雪膚碧眸,紅唇如花,竟令他想到那個在酒樓上喝酒的女孩子。心中不知哪個地方不由自主地酸軟,右手的力氣竟像消失了一樣。
如果明月蒼這個時候推開他的手臂,也許他連重羅劍都握不住。
扮舒唱被這個情形震住了——他殺不了他。
竟然,下不了手……
便在這時,下人來報︰「將軍……」一見這陣仗,頓時呆在當地。
明月蒼很快地鎮定下來,淡淡問︰「什麼事?」
「陛、陛下在前堂等您……說、說要是辦完了事,請、請您……」說到這里下人終于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他拔腿便跑,一面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將軍被挾持了!」
「哈路王來了。」明月蒼道,「王上出行有金羽衛軍保護,任你武功再高,也月兌不掉了。」
不用他說,哥舒唱也听到了——明月將軍府的下人說的居然都是漢話。
「那就看看吧。」哥舒唱道,收了劍,旋身便往外走,明月蒼卻撲上去,一把捉住扮舒唱的手碗,哥舒唱內息一轉,正要震開他,然而卻發現,他竟是把重羅劍拉向自己的脖頸——不,應該說是把自己的脖子湊到重羅劍的劍鋒上來,哥舒唱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收回重羅劍,他整個人已撲在哥舒唱的懷里。
「挾持我,你才能完好無損地離開這里。」明月蒼的聲音那麼低,有些沙啞,眼眸望著他,那里面竟然滿是心酸痛楚,「哈路王不會舍得犧牲我。」
扮舒唱身子僵住,不能動彈。
炳路王的金羽衛軍已經圍了過來,看到明月蒼的脖頸正在重羅劍下,哈路王大聲道︰「住手!」
這一聲仿佛喚醒了哥舒唱的魂魄,正視哈路王,沉沉道︰「讓我出城,就放了他。」
炳路王為救心月復愛將的性命,不得不忍痛點頭。
扮舒唱挾持著明月蒼,一步一步退出將軍府外。
將軍府籠在重重夜色下,哥舒唱還記得西角上的那個陷阱。
那夜他抱著明月旋身從陷阱里出來,鼻間有淡淡的香氣,此時此刻,明月蒼的頭靠在身上,他竟然聞到一模一樣的香氣。
「你……」哥舒唱驚疑不定,忍不住問出口,「你到底……」
「不要說話。」明月蒼低聲道,望著一步步追著出來的金羽衛軍,「你應該施展中原的輕功。」
這樣的情形下,月兌身才是最要緊的事。哥舒唱一咬牙,手臂摟住明月蒼的腰月復,足尖輕輕一點,上了屋頂。
在金羽衛軍的驚呼聲里,他踏著連綿的屋頂,一直上了城牆。
守城的將士認得明月蒼,不敢輕動。
扮舒唱放下他,眸子黑得像這無邊的夜色,又隱約在天邊燃起一抹曙光,望著他,聲音不由自主輕輕顫抖︰「你到底是誰?明月蒼?還是……明月?」
「那重要嗎?」明月蒼低聲說,唇畔忽然有了一抹淒艷的笑意,伸手將他一推,「你走吧!」
背後就是城頭,這一推將哥舒唱整個人推得跌向城外。以哥舒唱的輕功身法,這種高度當然不會有絲毫損傷。
然而他雪膚碧眸,紅唇如花,那一絲笑意淒絕艷絕,簡直不能算作笑容——而是——泣血——
扮舒唱怔怔地望著那一抹笑,身子不斷下墜,夜色無邊,瞬間將城牆上的人影淹沒。
扮舒唱重重地摔在地上,渾身的骨架都似已跌散。唯有那張面容,那絲笑意,睜開眼便在面前。
第7章(1)
路媽得知要去京城,大驚失色,「少將軍告訴過您不可以去啊!」
「我沒事。」道,「我不會讓任何外人看到我的。」說著,她望向那名男子,「這點,有人向我保證過。」
「可是……」
「沒有可是。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從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的聲音不大,但含著聲音里的,卻是難以形容的堅定——很少這樣說話,這樣的看上去和平時不太像,整個人似散發著一股森然氣勢,路媽不敢再勸。
馬車已在門外,登上車,忽然回頭望向那名男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可叫我哈路。」男子道,「也可以稱我為陛下。」
「陛下?」
「我是月氏的單于。」哈路握住她的左手手腕,將它拉到她的右肩,再示意她輕輕俯首,「這是你見到我應行的禮儀——呵,這樣子,我仿佛又看到了一點明月的影子。」
「我是月氏人?」
「你不僅是月氏人,你還屬于世代守護月氏的明月家族。」
「明月是我姓?」
「是的。」
「單名一個‘’字?」
「是的。」
垂下眼,思維有些紊亂。
唱不知道她的從前,為什麼會決定稱呼她為「」?
「我多大?」
「二十。」
「生辰呢?」
「五月廿三。」
徹底怔住。
唱……是巧合嗎?
還是,你什麼都知道,卻不告訴我?
這個念頭像根針,狠狠地在的心上扎了一下,她的臉色白了白。
炳路看見了,碧眼微微眯起,「需要我告訴你,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不!」直覺拒絕,眼前這個人對唱抱有很大的敵意,從他嘴里得出的唱,一定面目全非到令她不能忍受。
「那也好。」哈路從懷里掏出一只錦囊,里面是一個蠟丸。把蠟丸捏碎,露出一顆玉色的藥丸,「把這個吃了吧。」
「這是什麼?」
「是我費盡許多周折,才從一個名叫央落雪的醫士那兒得到的藥。據說,它可以喚醒人們失去的記憶,因此名叫‘返魂’。」
吞了下去,有些狐疑,「吃了這個,就可以記起嗎?」
「這個人在中原的名聲大得很,號稱第一神醫,應該有用吧。」哈路道,「再帶你去看看從前你待過的地方,我想,你會想起來的。」
看了看他,考慮他的話到底有幾成可信——這本是個陌生人,但他的碧眸和鄉音令她感到親切,她問︰「你真的是單于?」
「是的。你還參加了我的登基大典。」
「我?」
「你是明月家的後人。明月家在月氏,是除王族以外,最顯赫的一個家族。」
抱著膝蓋,「那我怎麼會流落在大晏的街頭?」